嘉德宫外的军帐被挪到了承阳门内的空地上,整个宫中满是紧张的气氛,军帐铺开了一地,全是依照着战时野战的模样扎下的,宫内的地面铺的都是大块的汉白玉石,两年前为了重建皇宫,是马越领着工匠一块一块铺好的,如今为了防守皇宫,又大块大块地撬了出来,露出大片地土地,才好扎下这么多的军帐。
“三郎,就这么免了袁术的虎贲中郎将?说不过去吧?”
“兄长诶。”听到蹇硕这么说,马越笑了,指着宫外说道:“免他个中郎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宫中俱为一体,虎贲军咱们必须牢牢抓在自己人手里,我听长水校尉讲,袁术那个乌龟王八蛋正在青琐门外搬着火油,多半是带着人开了城内的武库,***想烧青琐门呢,就这种人还虎贲中郎将?”
“有这种事?不是还没跟他们说何进的死讯呢么?”蹇硕一愣,气的咬牙切齿,“这班子公府出身的世家子弟对皇室没有一点尊重,谁给他的泼天狗胆烧抢武库的?”
“不说那些了,兄长你帮我拿个主意。”马越一摆手说道:“已经无法避免了,兄长你说我现在是提着何进的脑袋丢到宫外告诉门口等着的校尉,还是等他们来叩宫询问时再说出去?”
“当然是现在去说了,等他们来那就没气势了。”蹇硕对人头这东西有些嫌弃,“赶紧扔出去得了,否则外面那帮王八蛋等的越久,气儿越足。”
“嗯,兄长所言极是。”马越一边点着头一面说道:“我是总怕咱们得准备不够,万一他们破口大骂咱们才是叛逆强攻皇宫,想着晚点还能多些准备……不过眼下看着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那就依兄长的意思办吧。”
马越说着,便起身端起木盒子向帐外走去,正当这时,迎面进来个报信的士卒撩帘子见到马越吓一跳,急忙拜倒说道:“禀光禄勋,承阳门外尚书令卢植要求入宫见您一面。”
“卢老尚书?得,已经晚了,恐怕先帝老臣已经猜到什么了。”马越愣住,回头看了蹇硕一眼,见蹇硕也是一样,这才回首说道:“一个人吗?”
“是,是一个人。”
马越摆手道:“行,让卢尚书进来吧。”
报信的士卒退了出去快步跑向宫门,马越向蹇硕点了点头,也向着城门走去。卢植是宫里宫外的老人了,还是名士,德高望重,马越拦得了袁术何苗这些人,可对于卢植这般老资格的官员他是万万不敢拦也不能拦的。
朝廷中有数不清的派系,其中以宦官一党、外戚一党、党锢解除之后的党人一党,自然还有近来冒头儿的马越蹇硕自成一党。说到底,还有许多个先皇旧人的老臣们是没有派系的,不靠拢任何人,只是闷头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人有许多,但但近日以来都照常理的没有冒头。
马越蹇硕封锁皇宫是为了尊刘宏的遗诏,在于马越本身也为了让新帝登基之后自己不被灰溜溜地逃回凉州,所以他强闯黄门寺拼着夷三族的大罪也要出来冲着刘宏清醒求来一份遗诏。宦官来劲是为了保命,刘宏驾崩他们的靠山就没了,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所以他们也心急火燎地跳了出来。何进的外戚一党就更着急了,刘宏驾崩他们要辅立亲近自己的皇帝登基,何况大皇子是嫡长子,在刘宏没有立太子便驾崩的时候他理应即位。
三个派系都是掺杂了私利在里面,没有谁是一心为公的,但马越不明白,卢植没有什么利益在里面,他这个时候见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宫门短暂地打开,卢植走入里面才刚迈出两步,身后的宫门便再度紧闭,再走两步卢植看着宫内一愣,脸色大变,快步走出城门洞,卢植的脸已经发白了。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不成?”卢植一见马越,指着鼻子便喝道:“幕府的校尉在宫外列齐了阵势,老夫今日才收到消息城内恐怕会有冲突,哪知道你马君皓关起宫门做的竟是这些,你跟蹇硕的狗脑袋坏了不成?看看你们把宫内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卢植的嗓门大的哟,震得马越脑袋疼,一把抓起卢植的胳膊马越拽着他就往军帐里带。
“马君皓你给我撒手,老夫为官二十载不曾见过你这般狼心狗肺之徒,你这是要恃强兵挟宫谋反吗?”
卢植也是从军打仗有武艺在身的老将军,哪里能任由马越这样拽着行走,一路挣扎马越也不敢来硬的,生怕给老将军的身子骨再弄出个好歹,只得一面赔笑一面劝着边拽边说道:“老将军息怒,老将军息怒,您见过我这么谋反的吗?要谋反见到您这样的老将军还不赶紧绑了?您先别急,随我入帐,我跟您细说是怎么回事,别着急。”
马越光想扇自己嘴巴,当初传信皇甫嵩的时候怎么就给尚书台里闷头做事的老头儿忘了呢,搞的老头儿现在的怨气那是叫个大啊,瞧瞧,这他娘就剩海内名儒的修养憋着没骂娘了。
好说歹说,马越把卢植拽入军帐,蹇硕已经离开入了嘉德殿跟他躺在棺椁中的先帝许久,为保肉身不腐,蹇硕特意从冰窖里取出冰块放在大棺小椁中间,煞费苦心。
卢植初一入帐,便见到帐中两头分别乖巧坐着的大宦官张让和守宫令荀彧,疑问地望了马越一眼,马越轻描淡写地说道:“放这儿看管起来,省的他俩出去报信,哎,哎,老将军您别急,别急,先坐下。”
卢植一脸火冒三丈的,马越心里也是急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偏偏自己还要在这儿跟卢植软磨硬泡的。
“别的不说,老夫就问你,你可是像洛阳街头巷尾传言的那样从黄门寺强闯出来的?”
马越一愣,“是。”
“北军的长水营可是没有兵符私自调兵屯于宫内的?”
马越脸上已经无所谓了,“是。”
“皇宫不许进出,自你出狱那日没有一份诏书传出,可是你私自封锁皇宫?”
“是。”
“大胆狂徒!”卢植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得到的都是肯定答案之后勃然大怒,指着马越说道:“你究竟犯了多少罪责,你是疯了不成?你是如何蒙蔽宫内将士为你所用的,老夫就不信了,难不成这虎贲军将士就没一个忠勇之士了吗?”
“哎呀,老将军诶,您听我解释。”马越一看卢植这情况,慢慢说是肯定不成了,便丢出个大包袱说道:“我不但做了那些,陛下在我出狱那日驾崩,指定了小皇子即位,所以我还私瞒了陛下的死讯没有发丧,老将军,先帝将小皇子托付给我了啊!”
“什么?”卢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说……陛下驾崩了?”
“我出来就见了陛下一面,当时就不行了,额头上豆大的汗一点不夸张。”马越叹了口气,点了下头说道:“要不是收到消息我也不至于从黄门寺闯出来,陛下喜欢小皇子我是一直知道的,我怕陛下驾崩后大将军跟皇后串通一气立大皇子,这才闯到嘉德殿见了陛下最后一面,为小皇子求了一道遗诏。”
“你也看见了。”马越摇着头对卢植说道:“老将军,我跟将军府势不两立。”
卢植皱着眉头,好大一会才说道:“所以,宫内的这些武士,你是打算跟将军府开战?还是仅仅仗着他们给你壮胆?”
“唉,还是看将军府吧,他们要是愿意让小皇子平安即位,我也不会对他们下手。”马越叹了口气,面色忽然一变说道:“如果幕府的那些士人们想让我死,那谁也别想好好过!”
卢植在帐中走来走去,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误会了马越,这个年轻的武人只是如同当年的段颖一样为了求生,陛下将他推上前台,但不够圆滑的年轻人过早地推上前台只有奔向死亡一途,卢植想救救他。
“如果你想,老夫可以带你游说大将军,双方各退一步,眼下洛阳还要更大的危机要处理,否则无论哪个皇子都别想好好即位,将军府招了各地边军来京清君侧,老夫清楚地知道那些边将入京一定会乱套,这个时候皇城需要的是安定,不是战争。可大将军、袁本初那些人不明白,老夫劝不住。宫里的武士都听你的,如果他们能戍卫京师……再加上各个校尉手上的兵马,就算出了问题也能镇压得住。”
“这……”马越看着卢植,又见到了一个一心为国的忠良老臣,卢植不像马越,对于权柄没有**,也不像蹇硕死忠于先帝,他是真正为了大汉考虑的忠良之士,对此马越是万般敬仰的,可是……马越掏出遗诏交给卢植,“老将军,晚了,这是先帝留给我的遗诏,您看看。”
卢植看着遗诏,越看心越凉,“遗诏要诛杀大将军,废除何皇后?”
“更糟的是,我已经依照遗诏所托,大将军就在几案上的盒子里。”
“什么?大将军已死?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宫外的校尉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你有遗照在手,他们也要闯进宫里谋诛宦官,唉!”
事到如今,早有心理准备的马越倒是要比卢植心情好些,“正好您来了,您便带着遗诏与大将军首级出宫吧,告诉他们大将军谋反被诛的死讯,其他的,听天命吧。”
“战争……恐怕是无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