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令明,可敢随我突入敌阵,扰乱敌军弓手阵型?”
漫天箭雨中,哀鸿四野里,马挺枪勒马,长枪直指追随身后漫身厚重玄甲里的庞德传令。
汉中军现有的弓手阵型非常严整,凉国的先锋军在敌军的箭雨中损失惨重,凉国步卒的轻甲难以阻挡那些来自凉国张家川炼铁司制作的重弩……重甲或许还可以,但如今凉国正规军皆在转型,抛弃了曾经沉重无匹的重型甲胄,转向更加实用的中性钢甲。
重型骑甲,只存在于重型凉王铁骑。
所以马要亲自率众冒险,突入敌军阵型当中,使敌军弓弩手无法有序地还击……只有趁此机会,才能为步卒提供近身接战的机会!
尽管凉**也能选择以强弩还击,但那样进境缓慢,双方射程大致不差太多,若指望以强弩分出胜负简直像做梦一样,何况时不待我,汉中军还有大部队在山谷之间,消耗的时间越久,敌军的数目便越多,到时候战场可就不再为凉国所主宰了。
马腾曾败于此地,马孟起便绝不会失败在这里!
这是马对自己的承诺,也是他要对自己的证明!
即便是险,他也冒了。
义无……反顾!
庞德没有说话,只是雄健的覆甲战马驮着沉重的玄色重铠默不作声地擎着长刀踱步在马身边,松开了缰绳拉起面甲深深地看了一眼马,接着再度拉下面甲,缓慢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扬起长刀,凉州汉子沙哑地仿佛在大漠中混着风沙咀嚼干涩囊饼的嗓音高声呼道:“凉王覆甲军,集结!随将军陷阵!”
凉王覆甲军,随将军陷阵!
没有山呼云从,分列各阵当中充任屯长、军侯的男人们默不作声地拉下面甲,策着马匹一步步离开自己的部下,纷纷在马左右集结。
这是一支对军令无偿遵守的沉默之军,在马越时代,他们便是最先统治战场的男人,敌军风闻他们的军旗大纛而退避三舍,那时的他们活跃无比,似乎每一场战斗都要让敌人听见他们震耳欲聋的嘶吼……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上了年岁的男人开始厌恶战场,厌恶在战场上的奋起呼喊。
他们不再依靠着怒吼去震慑敌人,因为怒吼了半生的他们不再需要言语让敌人恐惧。
他们变换过无数个名字,无论是洛阳长水军,还是凉州覆甲军,亦或是如今的凉王覆甲军。
无论他们叫做什么名字,但凡是他们脚下踩踏的土地,便只有一个名字,叫做战场。
而在战场之上,他们……就是最摄人心魄的恐惧!
“成叔父,在我的冲锋扰乱敌军弓手阵型之后,你便率领本部人马与步卒攻陷敌军!”
马感到从手臂开始直至胸腔都在麻,凉州的风透过衣甲吹进身体,激得每一根毛孔都在收缩,他紧紧地握住长矛,双腿夹紧马腹高声喝道:“驾!”
“喝!”
“哈!”
一个个凉州男人夹紧马腹,追随着凉国的锦甲将军冲锋而出!
“告诉我,我们脚下土地是哪里?”
“凉州!”
“凉州!”
“凉州!”
马在策马中大声嘶吼,似乎他的每一句言语都使身旁这些天下间最英勇的骑士赋予非凡的勇气。
而那些骑士高喝着他们州域的名字,也令他更加勇敢。
“告诉我,我们是谁!”
“凉王覆甲军!”
“凉王覆甲军!”
“凉王覆甲军!”
马率领数千凉王覆甲军在阵前兜转,逐步提升坐骑奔驰的度,道路上敌军不会给他们机会冲锋,他必须要部下保持最快的马撞入敌军中军阵线,才能保证最小的伤亡状况之下冲进去,得到步卒大军的支援,然后彻底地杀败敌军!
“现在,抓紧你们的盾,握好你们的矛,跟我冲垮他们,冲锋!”
凉州人退了!
汹涌的凉国大军在短暂地受挫之后居然好似潮水般地向后撤退,益州张氏对军略最为精通的次子张广皱起了眉头。
“兄长,敌军退却,难道不好吗?”
面对最小的兄弟张梦得的疑问,张广脸上没有笑容,在战车上指着前方凉**队撤退的阵线说道:“梦得,你可看清楚凉**队是怎么后撤的?”
张梦得有些不解,操持着一柄长刀轻挥了一下从鼻孔中哼出一声说道:“管他怎么退,退不就是退了?”
“你懂个屁!”
张广不喜地骂了一句,指着敌军撤退的阵线说道:“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凉**队没有溃逃,他们是倒退着走的,没有谁回头!他们的军纪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比拟的!”
“二兄,小弟!不要吵了,你们看敌军前面好像出现了一支敌军骑兵!他们要做什么?”
众兄弟里最冷静的张永打断了二人的争执,指着远方凉国玄甲组成长达数里的阵线前面说到:“难道他们想用骑兵来冲击我们的阵线?”
张梦得恨恨地瞪了二兄一眼,他自然知道自家这二哥看自己不快,从前父亲在世,最亲待的就是自己,如今父亲不在了二兄倒开始作威作福……冷哼一声,张梦得听到敌军出动敌骑的消息,当即跨上战马扬着长刀说道:“我倒要领教领教,凉国铁骑的厉害,治头大祭酒传令,本部鬼卒祭酒,跟我杀!”
“梦得!”
老三张永有些不放心地喊了一声,被兄长拦下,张广说道:“让梦得去吧,让他尝尝凉州人的厉害也好,左右他本部有万余兵马,凉国铁骑再强,也不至于直接突出阵中将他杀了……败上一阵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百尺高台之上,好似仙姑般坐着的张琪瑛也见到了敌军的怪异状态,事实上在她这个位置,观看战局要来得更加全面。
短暂的接触之后,凉国步卒被大弩射击造成的伤亡吓退了,丢下不少尸。但是凉**队撤退非常有序,张琪瑛不懂什么军纪之类的东西,但她能看出来,敌人的撤退并不惊慌。
接着,她便见到敌阵之前出现了一伙骑兵,在双方隔着四五百步的距离阵前踱步,骑兵的数量越来越多,再她眼中形成一大片黑色,好似一团黑色的云雾,而这团云雾的度,也在逐渐加快。
黑色云雾当中,有一骑锦甲,尤为扎眼。
她不知道马是谁,但她觉得这个锦甲将军太狂妄了。
凉国的甲胄尽数玄黑,那些骑兵无论是人是马,所用甲胄皆以黑色大漆浸泡,远远望去就像压在心头的黑云。
万众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锦袍银甲,甚至就连骏马的披挂也是一片银光闪闪……在乱战之中,这样显眼的装扮意味着什么?
人活着,部属只需一眼便能得到极大的勇气。
但也必然是敌人集中攻击的目标。
人怎能如此狂妄?人如此狂妄怎能不死?
接着,张琪瑛便见到那一支宛若黑云般的骑兵向着中军冲了过来!
不知怎么,张琪瑛觉得那些散开冲锋的玄甲骑兵组成的阵型好似一只雄鹰扑击而下。
那漫身锦甲的骑士,就是鹰喙!
张梦得扬着长刀率领本部人马自阵中迎着马所统领的骑兵冲锋而出,仿佛昭示着自己的勇武一般,策马扬刀好不威风,舍了弓弩手率领一干步骑便迎着冲锋的铁骑兵反冲上去。
双方都在冲锋,距离越来越近,百步……十步……
离得越近,张梦得的心底越没底,因为对敌过程中只有足够接近,才能真正认识到凉国铁骑的可怕。
轰鸣的马蹄声在身前炸响,这些玄甲骑兵仿佛只依靠士气便完全压制了汉中骑兵,咬紧牙关,张梦得攥紧了长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那个身披锦袍的战将……他只要,将是兵的胆,只要斩杀此獠,这场仗他们就胜了!
长刀扬了起来。
身后万马奔腾。
“杀!”
双方相距不过数步,马猛地卡开口喝出一个杀自,掌中长矛已猛然掼出!
仅仅是轻描淡写地将长矛掼出,出手却快若闪电,便在张梦得没有反应过来时穿透了汉中将军的甲胄,凭着单臂将他整个身躯穿出坐骑,高高地挑到上空。
无主的骏马还在快奔驰着,接着撞向凉国铁骑组成的厚重大阵。
“砰!”
沉重的尸身狠狠地砸在地上,荡起一片尘埃落地。
汉中军大将,张鲁七子,张梦得,仅一个照面,被凉国将军马挑杀!
而马本人的银甲溅上鲜血,本人却操控着坐骑去势不减地向前冲锋。
厚重的鬼卒军阵横绝在他面前,他就在这万人瞩目的场景下一击挑杀了敌军的将军,还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甚至连兽面甲之后的面容都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率领重骑兵继续践踏敌军应战的阵势。
事实上,在马孟起看来,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要感谢这个蠢材,督帅着大军来迎战凉国铁骑,这样才给他不必冒着敌军箭雨前进的机会。
杀穿这个步骑大阵,迎接他的将会是汉中军的阵线。
马的目光紧紧盯着远方那座高台,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击溃敌军,践踏敌阵,摧毁那座高台,此战应当就胜了吧?
那便摧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