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杵着黑色手杖的俊美男人。
他步伐略显不稳,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来扫墓却穿着一身酒红色的衬衫,过长的黑发半束起,五官深邃,脸过于消瘦。
肤色是很久都没晒太阳的那种惨白,眼下有颗泪痣,眼周笼罩着乌青。
嘴角微微上扬着。
明明在笑。
却散发着一股毛骨悚然的病态感。
就像……刚从墓地里爬出来,准备咬人的吸血鬼!
颜糯有点怕,飞速挪移视线,漂亮的小脸带着几分不解的疑惑。
这个叔叔扫墓为什么要穿红色呀?
虽然也不是不能穿。
但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颜糯,直到他们擦肩而过,他忽然挑起眉,扫了眼少年怀里的风铃花。
只是一瞬。
便笑着收回了视线。
笑声很冷。
带着些意味不明的不悦。
颜糯吓了一跳,身体绷紧,等男人杵着拐杖走远,他才敢回头看。
原本只是好奇。
却意外发现男人的头绳是女式的。
有朵微勾紫色小花。
由于距离太远,花的轮廓看的不是太清楚,隐约像风铃花。
“……”
好奇怪的叔叔啊。
颜糯甩了甩头,将小插曲抛到脑后,继续往前走。
谭悦凝的墓碑在深处。
那片有几棵紫楹花,六月正是紫楹花的花季,花瓣洒落一地,特别好看。
只是……
这里的住户都陷入了长眠。
没有机会欣赏。
但颜糯想。
她们会在天堂看见更美的风景的。
又走了几分钟,只要再拐个弯就到了谭悦凝的墓碑,但颜糯的心跳却越来越快,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踮起脚尖拐弯。
借助其墓碑的遮掩,小心翼翼往里面看了一眼,顿时呼吸一窒。
果然……
颜纪琛已经来了!!!
男人今天将收拾得很干净,穿着黑色的西装,连胡子也刮了,但眼下却有一排乌青,正
颓废地跪在墓前发呆。
他什么也没有说。
一脸怀念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是男人亲手贴的,选的谭悦凝大学时期的照片,扎着辫子,笑容很甜。
奇怪的是。
墓碑前却放着两束风铃花。
一束白色,一束粉的,两束都是用淡紫色包装纸包裹着的。
为什么是两束花?
颜糯疑惑了一下。
很快大脑就被男人带来的恐惧占据了。
他没法去思考,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是出去?
还是就站在这里等?
颜糯更偏向于后者,他小心翼翼挪回脚,藏在墓碑后面,就地蹲在,轻轻将手里的花放在地上,生怕发出声音。
随即。
抱着膝盖。
蜷缩成团仔细听着后面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墓碑后面一点动静声都没有,颜纪琛好像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颜糯脚蹲麻了。
却不敢动。
阴森森的墓碑让他想起了昨晚的噩梦,四肢冰凉发疼。
连骨头都仿佛被针扎着一样。
忽然——
嘶哑的声音从后面幽幽传来。
“悦凝……”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又不知道怎么说,你知道吗?颜糯在学你,他手上有很多伤疤,他在学你自杀……”
“你拼死拼活才生下他,我们的家都因为他毁了,他还不好好珍惜生命……”
“早知道……”
“小畜生刚出生的那天我就该掐死他。”
男人的话化作了无形的刀刃。
锐利又森然。
一刀又一刀狠狠扎着颜糯的心。
颜糯瞳孔地震,无数委屈翻涌而来,眼眶泛红,不知不觉掉了泪。
为什么?
为什么永远在指责自己?
自己也想珍惜生命,也想好好活着,可是……活着真的太累了。
自己掉的泪流的血他们都没看见吗?
是瞎了吗?
还是根本不在意?
颜糯用力咬着唇,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里,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一阵耳鸣在回荡,无法听清周围的声音。
他抓起地上的风铃花束。
摇摇晃晃站起。
流着泪从墓碑后面走了出去。
而此时,颜纪琛听到抽泣偏头看来,看见是颜糯时,皱眉愣了一下。
“小畜生你还没走?”
颜糯咬了咬唇。
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委屈。
他一把抬起手,在颜纪琛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将风铃花朝他砸去。
“你才是畜生!”
男人躲闪不及时。
风铃花重重砸在了他脸上。
而颜糯骂完,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迅速转过身撒腿就跑。
“妈的!”
“你这小畜生真的是翅膀硬了!”
颜纪琛捂住脸,骂骂咧咧回过神,他想起身去抓颜糯,可由于跪太久,小腿一阵发麻,还没站稳就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响起。
脑袋一个不慎撞在了墓碑上。
“嘶……!”
吃痛的闷哼响起。
颜纪琛双肩一颤,疼得五官狰狞,下意识用手捂住额头。
只是一瞬。
鲜血就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果然……”
“就该直接掐死那祸害!”
颜纪琛原本在骂,忽然瞥见墓碑前的两束花,神情有些疑惑,再联想到颜糯砸他的花,瞳孔顿时紧缩成针。
“等等!”
“白色的那束花不是……不是小畜生放的?”
他声音嘶哑得吓人。
猛地抓起抓乱白色的风铃花,双眼猩红,满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难道……
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找来了?!
另一边。
颜糯咬着唇,使劲跑着。
意识到男人并未追来,他也没有停下,甚至胃痛都没打算歇息。
冷风刮着脸一阵发凉刺痛。
颜糯擦了擦眼泪。
将咬破唇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抬头盯着前方。
那是——
大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