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在御书房外遇到了曹公公,依然是曹公公进去通报,当邵曦进入御书房看到萧常毅的时候,只见萧常毅正坐在御案之后看着手中的一个折子,脸色并不好看,似乎是那折子上的内容让他有些恼怒。
行礼参见之后,邵曦用试探的语气向萧常毅问道:“圣上似乎有些不悦,不知可是因为刚刚手中的那道折子?微臣可有能替圣上分忧之处?”
萧常毅瞧了邵曦一眼,邵曦的机灵劲儿倒是挺让他欣赏的。
虽然身为帝王总是说希望下面的臣子不要老是装模作样地恭维奉承,但实际上谁不愿意多听些好话?谁又不喜欢说话做事都能合自己心意的人呢?
说起来刚刚邵曦是不应该向自己打听这些事情的,可偏偏最后邵曦说了句想替自己分忧,这的确是让萧常毅感到很受用。
一般的臣子都怕惹麻烦,若不是肥差都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别人去做,而邵曦却是主动想要为自己分忧,这在萧常毅看来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讲与你听的事情,刚刚朕看的是户部递上来的折子,这些年我朝与东穆国时有战事发生,虽不似从前那般激烈,但也是摩擦不断,现在看起来十年之内一场大战是在所难免,所以朕便命工部同余州海安郡一同主持打造海上战船之事。
“你也知道,这天下九州有四州临海,东边是东穆国的齐、临二州,南边是南赵国的博州,而我朝唯一临海的只有东南的余州,将来战事一起,除了在这陆上的兵马交战之外,海路交锋也必然发生。
“所以朕打算在十年之内让工部和余州的海安郡再打造百艘战船以备战时之用,可是这户部尚书虞吉却给朕上了道折子向朕哭穷,说是近些年来招募兵士,购买战马,再加上闹过两次大灾,可调拨的银两严重不足,主张造船之事再压上两年。
“可看眼下的形势,与东穆国的大战迟早必会发生,若是再将造船之事压上两年,战事一起临时打造战船还如何来得及?可是这虞吉在折子中又言之凿凿,朕正恼火他办事不力却又不好责怪于他。
“这钱粮之事他比朕更清楚,他若说此事不可行,朕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他,可此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朕刚刚命人前去宣他来见朕,想看看他究竟如何解释?”
邵曦一边听,一边点着头,事情的大概情况他已经听明白了,萧常毅的意思他也领会到了。
现在明显是萧常毅这个皇帝想要扩充海上军备,而在此事上户部捞不到什么油水,于是便存心想在这件事情上使绊子。
讲白了,还是虞吉想维护他自己的个人利益。
六部之间本应是相互扶持,相互监督,相互制约的关系。
可往往各部司的官员之间却做不到相互扶持,倒是把相互监督和相互制约的权力用到了极致,继而有些官员之间竟然发展成了相互勾结的关系。
这其中户部应该是最吃香的,也是大家最不愿意得罪的,只因他们手中掌握着天下的钱粮,各部司的开销全都捏在户部的手中。
所以当朝中各部司需要调拨银钱之时,除了要上奏给萧常毅,还要与户部打好招呼,能拿到多少基本上主动权都在户部的手里。
也正因此,户部成了尚书省六部中油水最多的一个部司,因为不管谁找户部调拨银钱都少不得要给户部些好处,也就是现在常说的回扣。
而此次萧常毅张罗要工部和海安郡打造战船,调拨的银款都是萧常毅亲自下旨,也就是专款专用。
这么一来用多少钱造多少船都是在萧常毅的掌握之中,他户部尚书虞吉非但不能从工部和海安郡那里拿到好处,反而因为大笔银钱调拨出去打造战船而造成国库中银额的缩减。
因此将来可调拨给其他各部司的银钱数额必定会大幅减少,那么他能吃到的回扣也就少了。
所以他自然不愿意让萧常毅将这么大一笔银款调拨给工部和海安郡打造战船。
可虞吉又不能直接跟萧常毅说他不愿意给工部调拨银款,那岂不是有抗旨之罪?
于是他干脆向萧常毅哭穷,说手头可调拨的银款不足,若是大批打造战船便会影响朝中其他各项开支,不如将此事暂时压一压,以保证有充足的银钱调拨给其他各部。
说明白了,虞吉这家伙就是为了一己私利成心阻挠打造战船之事,他这么做完全是置景元帝国利益于不顾,只为满足个人贪欲,实在是其心可诛。
可是一时之间萧常毅又拿不到他什么把柄,毕竟这天下钱粮都掌握在户部的手里,这账也都是由户部来做,所以懂的都懂。
萧常毅为了此事也是一筹莫展,他不是不知道朝中这些官员们在玩什么,可是有些事情却没办法深究。
否则的话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若是把他们都处理了,恐怕手底下就没有可用之人了。
邵曦只是眼珠转了转,心中便已有了主意,于是笑着对萧常毅说道:“圣上不必太过忧心,此事也许我有办法解决,只不过需要圣上跟我演一出戏,而且要演得越像越好。”
萧常毅一听邵曦说他有办法,顿时来了精神,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说你有办法,却不知是何良策呀?”
邵曦趁机将自己所拟定的那份举荐的折子递到了萧常毅的面前,脸上还挂着神秘的笑容。
“我的办法正是与这折子上所举荐的现任南水郡守陶青云所应任职之地有关。”
萧常毅一脸不解之色,伸手接过邵曦递过来的折子,打开后扫了一眼,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所举荐的这个陶青云是想让他由南水郡调往凤阳接替现任郡守李瑞,你的办法可是与这凤阳郡有关?”
“正是!”
“你且与我说说如何利用这凤阳郡让虞吉不再找借口,能够老老实实地将银款调拨给工部?”
邵曦嬉皮笑脸地将自己在灵羽山的那段经历大概地与萧常毅说了一遍,着重讲的便是那佟家在石门镇,甚至整个凤阳郡这么多年来为恶之事。
最后更是提到了佟家与凤阳郡守李瑞相勾结,在朝中背后的靠山便是户部尚书虞吉。
萧常毅一听就乐了,笑着对邵曦调侃道:“你这小子为当地除恶说起来倒是行的善举,可是你趁机吞了人家的产业,竟还将人家所有的产业都划到了自己的宗门之下,你这么干岂不是行假公济私之事?”
“欸!我说圣上您这可就有失公允了,咱们说话可得讲良心啊!
“您甭管我是在余江郡还是在凤阳郡,拿了人家的产业可都不是白拿的,我可都是给了钱的,这怎么就成了假公济私啦?
“再说了,我名下的产业越多,生意做得越大,自然赚的钱也就越多,您那两成纯利的分红岂不是也水涨船高?圣上您可不能得了便宜还不领情啊!
“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跑断腿,您坐在这里就是数数钱,咱们可不带卸磨杀驴这么玩儿的!”
萧常毅端着茶盏正喝了一口茶,听了邵曦的话“噗”的一口便喷了出来。
心说,这小子现在是捏住自己的把柄了,居然拿跟自己合伙做生意这件事来为自己辩解,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想想邵曦说得也有道理,虽然是用了手中的权力之便,但做的事情倒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诟病之处。
于是放下手中的茶盏,拿起案上的手帕擦了擦嘴上和胡子上的茶水。
笑着对邵曦说道:“好好好!权当你说得有理,那么你是打算利用这件事来威吓虞吉,想要逼他避重就轻将银款调拨给工部。
“可是这样便不能深究他在凤阳郡私下扶植黑道势力,祸害当地的平民百姓之罪,在此事上朕岂不是也有了失察之过?”
邵曦听到萧常毅这么说,无奈地摇了摇脑袋,用一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表情看着萧常毅,把萧常毅看得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只是片刻之后,萧常毅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邵曦的用意,“哦”了一声之后居然仰头哈哈大笑。
伸出手指指着邵曦点了点,一时竟对他有些无语。
萧常毅实在想不到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多鬼主意,着实是有些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邵曦见萧常毅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像这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事若是萧常毅自己想不明白的话,他也只能是干着急。
因为有些事情就算彼此心中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也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口,说出来了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虽然此前自己曾向萧常毅提到那佟家在朝中背后的靠山便是虞吉,可这些事都只是一些传言,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此事是否属实。
这种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可查也可不查!
可若是当着虞吉的面把话放在了桌面上说的话那就是非查不可,不管查不查得出来,最后的结果应该都不是大家想要的。
邵曦这个馊主意是意在敲山震虎,可没说要将老虎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