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周城可能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包国维将碗中的一截盐笋裹着米饭夹到嘴里,嘴中顿时清香四溢,
这盐笋还是上一家主人在的时候腌制的,或许是时间很久了,包国维刚搬来的时候在地窖里发现了这两坛被前任主人忘记了的窖藏珍品,
在进行毒性测试后发现无毒,包国维便直接将其据为己有,当然,这里的毒性测试指的是将其裹在饼子里喂给隔壁院子里拴着的大黄,
谁让它晚上一直叫得包国维睡不着觉。
一心品尝美味的包国维并没有注意到曹蕊的神情,
“是要去上大学了吗?”,曹蕊之前听包国维说起过,他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
“差不多,有可能就这几个月就要走了”,这是李铮先前在办公室的时候跟他说起的,
局势变化无常,没有时间等到包国维毕业。
曹蕊心中一紧,
考大学,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远了。
她6岁的时候父母便为她请了学堂的教书先生授课,算是新式教育的私塾版,
若是对等1922年提出的《壬戌学制》,曹蕊刚好是高级小学毕业,
之后便是父母双亡、兄长牺牲等一连串的遭遇。
当读书人好,这是全国老百姓的共识,
谁不想读书呢?
但曹蕊心中也知道,有了如今衣食无忧的稳定生活已经是难得了,
何敢多求其他的,知足常乐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包国维几口将碗中的米饭吃干净后,看着曹蕊和曹庚,有些话想说,
当初在山洞里曹蕊跟他提起过,等逃出小曹庄后她想去南京,
可是如今都1935年了,那南京去不得!
犹豫了半晌,见姐妹俩都吃过了饭,包国维便将桌上餐具收去后厨,
在厨房里,包国维一边洗碗一边思索着,
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周城,再过两年战争也会爆发,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蝼蚁能改变多少历史,但周城也会有极大可能陷入战火。
此时曹蕊也出现在厨房门口,她看出来包国维有心事,于是给曹庚洗漱好,带上床后,便来寻他,
听到门边的动静,包国维侧头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儿,心中很快打定了主意,只要他们安全其他的他都不管了,
“别去南京了,留下来,等我!”,在乱世中的承诺总是飘渺的,但包国维不想留下遗憾,
无关喜欢和爱情,他只是希望这对跟他有缘的、如乱世浮萍一般的姐妹俩能够安稳地生活下去。
或许是惊讶包国维不同于往日的感情内敛,听到这近乎于大胆的话,曹蕊愣住了,
在情愫懵懂的年纪,她便被生活的艰辛所压迫得喘不过气来,除了长辈和父兄,她从没经历过其他异性带给她的善意和关心,
所以自从被包国维从小曹庄拉出来后,她便有些依赖这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带给她的安全感,
如今听到这份安全感可能会延长,她心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撞着胸口:
“好”
………………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流逝过去,周城也由于有了外资商社的进驻而逐渐变得繁华,
许多大城市才能见到的商品和店铺也开始在周城的大街小巷出现,
越来越多的生面孔也出现在周城里面。
在家里休养了几个月的郭纯如今是终于康复,得已出门,
为了给好兄弟庆祝,龚德铭带着李祝龄、庞锡尔等人在周城最近新开的日本居酒屋定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可不便宜,一场消费下来怎么也得好几十块,众人商定今日必须得好好庆祝。
被痛打一顿后的郭纯心性与之前不同,或许是在家里沉淀了几个月,
此时的他对庞锡尔这些以前看不上眼的跟班态度更好了,庞锡尔感觉郭纯真的把自己当兄弟了,
感受到郭纯的善意,街上的一行人气氛更加欢乐,引得路人纷纷瞩目。
几人刚走到居酒屋门口,便看到几个西装噌亮的男子簇拥着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人进入居酒屋,
走在最后的一个人正好与郭纯等人碰个正面,
这人郭纯不认识,但看着身旁几人不自然的表情,和对面那人的神情,便猜到其中有什么故事,
那人只是微微一愣后,便看都不看他们径直进了店。
“螃蟹,这人谁啊?”,郭纯喊着庞锡尔的外号问道,
庞锡尔和一旁的李祝龄有些犹豫:
“没事儿,就一熟人,郭纯咱们走,今天好好给你庆祝!”,说着就要抱着郭纯的手臂将他拉进去,
郭纯手一抬,挣脱了几人的拉扯,眉毛一扬:
“纯哥我跟你们心连心,你们跟纯哥我玩脑筋?”,龚德铭这才替几人解围道:
“那人叫安文谦,新转来咱们班的。你之前在家休养,他就坐你那位置,后来跟螃蟹他们有过矛盾”
庞锡尔和李祝龄等人感激地看向龚德铭,他没有将他们当过安文谦短暂的马仔的事儿说出去,
听到这话,郭纯才哦了一声,又跟几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店。
………………
安文谦自从使唤自家长随欺负人被父亲安牧霖知道后,便强令他在家禁足。
如今在家被关了几个月,人都快傻了,
安牧霖才带着他出来逛逛,顺带谈一笔生意,
这笔生意是藤野商社跟他安家接触后的第一次生意洽谈。
房间外,一行穿着日本和服的人正等着他们,见到安牧霖来了,其中为首的身材略显矮胖的日本人上前亲切地把住安牧霖的手臂:
“安君,东京一别可有数年了!昔日同窗今日终于相聚了!”
此人名为荒木一郎,是安牧霖年轻时在日本留学的同学。
见到老同学,安牧霖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点头说道:
“荒木君,难以置信你这官迷居然弃政从商了”
听到安牧霖的暗讽,荒木一郎有些尴尬,年轻那会他是一心想要进入日本政坛,甚至为了换取支持,不惜愿意接受军方的调遣,
这让当时安牧霖几人很是不齿。
“来来来,我们进屋说,如今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荒木一郎的中文很是流畅。
这次商业洽谈显然是很高规格的,屋里只有安牧霖和荒木一郎,以及一个服侍二人的日本艺伎。
安文谦和其他人则在外面的几个房间外等着,
他在南京的时候就吃不惯这日式的饭菜,味道都吃不出来,几口就没了,大不如美英等国餐厅的牛排来得实在,
没吃几口安文谦就闲不住了,拉开房间门走了出来,
刚出来就看到一个穿和服的男人在门外端着一盘酒走过来,举止匆忙,差点撞到安文谦。
那人见到安文谦,立马上前鞠躬,然后匆匆从他旁边走过,
安文谦见到那人感觉有些眼熟,但是他可以确定自己在周城从没有见过日本人,
或许是在南京偶然见过吧,毕竟那儿也有不少的日本居酒屋,想了想无果后,安文谦走向厕所,
刚过拐角,突然几个人日本浪人急匆匆赶了过来,路过安文谦的时候还紧紧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离开,
径直走向了荒木一郎和安牧霖会谈的房间门外,急促的敲了敲门,
里面显然是聊到的兴头上,被人打扰的荒木一郎很是生气,大声训斥着门外无礼的浪人,
直到门外的浪人说有紧急情况,荒木一郎才拉开了房门,
那浪人顾不得身边有中国人,以为他们听不懂日语,直接小声说道:
“荒木先生,有人潜进了我们的后厨,保险箱似乎也有人动过”,
听到这话,荒木一郎面色有些不善,压着脾气继续问道:
“人呢?抓到没有?”
“没有,那人化装成了服务生,此时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荒木一郎回身向安牧霖致歉,称商社有些事儿需要办,下次再谈生意,
安牧霖正好也不想谈下去了,于是带着几人离开了居酒屋,坐上车往家里去。
车上,坐在安牧霖一旁看父亲脸色也不大好,有些犹豫地问道:
“爹,刚刚那日本人说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