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寻思索片刻,突然问道:“那你希望你之后的天下理应多大?”
这个问题的回答,决定她接下来对林静闲所说的话,以及这个天下未来的走向。
林静闲想了想,神色真诚,一脸认真道:“越大越好。”
泉津郡、守明山庄,仅仅这两个地方便让他受益匪浅,他当然希望这座天下越大越好。
而且,他还期望着他日踏足心目中的长安城,一日看尽长安花,览望其雕梁画栋、宝刀名马...
落寻听到他这个回答反而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那天下人的心愿也应是如你,天下越大越佳,看得越多越好,那这座天下就不该拘泥于这里。”
这里?
林静闲疑惑不解,不知落寻姐所说的“这里”是哪里。
落寻神色淡然,轻轻一脚跺出在地,顿时一阵涟漪泛泛而出,漪澜所过之处景象皆变,很快四周就变成了一片明亮如境的清澈水面。
清澈水面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百丈高的塔楼,楼层数近百。
落寻眼神游移不定,轻飘飘道:“大千世界三千道,三千道代表三千座天下,而我们所处的这座天下便叫做‘二十八星宿界’。”
二十八星宿界...
这对林静闲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词语。
落寻微微颔首,目光遥遥望向不远处的层楼,道:“喏,那就是二十八星宿界。”
林静闲忍不住道:“一座楼的大小?”
落寻喃喃自语道:“是‘那个人’认为的大小。”
她突然恍然,似自问自答,自嘲轻笑道:“原来天下在‘那个人’的眼中仅仅是一座楼的大小。”
林静闲有些不明所以。
落寻继而说道:“静闲,我们姑且将这座天下的大小就认为是那座层楼的大小吧!”
林静闲安静地点点头。
“这座楼,世人称其为二十八星宿界,即二十八颗宿星之下的天下,也可以认为这九十九层的阁楼,看成是修炼境界几个层次。”
落寻轻轻挥了一下白净如雪的袖袍,对面塔楼的第一层霎时间出现了一道模糊不定的人影,剑影蹁跹,起舞弄清影。
过一阵子,这模糊不定的人影突然间攀升了一层楼,到达了塔楼的第二层,他凭栏观望,观望四周他从未在一层楼见过的美丽风景。
林静闲知道,这人是突破了修为境界,所以得以攀升一层。
可是,模糊不定的人影最终摇摇头,似乎对这期望中的景象不是很满意,于是再次起舞投剑,再次破境,再次攀升层楼。
就这样,他接连不断地破境飞升下一层,看到的风景也越来越多,但时日长了总是让人厌烦,模糊人影也不外乎于此。
于是,为了去看更多自己没看过的风景,他选择更为艰难的历练,险处逢生后更上一层楼。
五十五层、六十层、七十五层、九十层、九十三层、九十五层...
每一层楼的艰难险阻比之前一层都要难很多,那个人不放弃,依旧在坚持努力着,只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最终,模糊人影停留在了离九十九层之巅仅剩一层的九十八层的位置,他独自凭栏,将这天下尽九成的风景一览无余。
这个过程中,落寻和林静闲一直静默不语,只是安静地观看着这一幕幕,不过在人影于九十八层凭栏眺望天下时,林静闲若有若无地可以感受到一股凄凉孤寂之情从人影上生出,同时还带有些许失望之情。
林静闲顿悟,极尽的九十八层攀升,意味着失去更多的朋友、兄弟,以及亲人...
所以他很孤独!
然而,为了最初的理想,模糊人影再次舞剑,在耗费了比之前九十八层更多的光阴和努力后,他终于登足极尽九十九层楼。
此时的林静闲也暗自为他捏了一把劲!
这次他凭栏凝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情,他感怀天下竟然可以这么大,这是无数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风景!
同样的,他也愈发孤独,因为每每攀升一层楼,周围陪伴他的人就越少,这次他躺在凭栏内,独自饮酒,吟下了诗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句四字接连起来,便是“千万孤独”!
光阴流转,这九十九层楼的风景,他腻了、倦了、厌了...
每天除了酗酒,就是唉声叹气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把陪他攀升层楼的剑。
一个明月夜,他陡然从酣眠中惊醒,赤足仓皇地跑出阁楼外,两手扶栏杆,撑住身躯将上半身尽量向外探出,极力远眺他所能看到的极限。
忽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天下之外,扶住栏杆的双手隐隐颤抖,他看到了...看到了在天下之外还有他没见过的风景!!!
他癫狂未休,心情激动,如久旱逢甘霖,一下子找到了他存活下去的价值,以及更高的目标、野心!
还需要更高!!!
九十九层之外还有风景他没看过,他需要站得更高!
但是,抬头便是塔顶,除却九十九层楼之外,他再也无法攀升丝毫,永远也不能窥得“天下”之外的天下。
这塔顶,将他庇护在“天”下,同时也如锁链束缚了他的身躯,无法让他再上一层楼...
他蓦然俯首,沉吟细观手中的那把剑,心中骤然升起一个恐怖的想法,一个突破桎梏的恐怖想法!
林静闲洞察了“那个人”心中的恐怖想法,在期待他捅破这一层楼的同时,也害怕他失败后就此身死道消。
因为塔顶之外,就是天罚!
塔顶对二十八星宿界的人来说,便是天,那个人要捅破层楼的想法无异于是逆天,但若是他捅破踏顶,其他人就只能被迫以九十八层楼为顶作天,庇护他们自己,免遭天罚。
但这样,这一层被捅破,其他人便无法达到这层楼,也无法观览这层楼可以观览的盛景。
因为在‘天’之下的风景,便是整座天下的风景。
那个人独凭栏,沉陷思索中许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而且就算他天纵英才,也不见得能抵御天罚的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