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喜儿两条纤细的长腿踩在他的身上,如同兔蹬鹰,向后翻身飞离。
马尾后的发髻利刃刺开了他的脖子,鲜血如泉涌,没了气息。
小胖子慕刚自然也不服气,双臂挥舞着两条巨大的铁链锤,笔直杀进了阴兵大军内部。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简单粗暴,很是嚣张!
突然!
一直寂寥的小酆都城门缓缓开启。
一个人头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有什么大危险后,才放心将身子挤了出来。
此人正是之前被常副总兵“重伤”的青衫少年——殷侯!
殷侯如入无人之境般横行战场,来到摄魂铃旁边。
在众目睽睽下,他拎起了那无人撼动的铃铛,一脸心疼地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收回怀中。
人类修士哗然。
这是要收兵不战了吗?
一时间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接下来一幕,却颠覆了所有人的想像。
青衫少年两手下压,示意两军停止争斗。
慵懒散漫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咳咳,我累了。”
殷侯拍了拍手,歪头说道:“换人!”
话罢。
三道滔天的气息,从战场遥远的不同的三个方位骤然爆发。
城南、城西、城北。
三个方向,同时出现三支战意庞大的阴兵军队。
分别由两名骑马鬼王,以及一名坐在辇车上的鬼王率领。
浩浩荡荡,朝东望城这里奔赴过来。
半城烟沙,兵临城下!
面对如此突然的变故,众人不禁心生绝望。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此局面,近乎无解!
就当众人以为东望城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城内一道流光腾起,坠落在辇车大军前,阻碍了城西军队的前行。
尘埃散去,那是一道极其落寞且可怜的独臂身影。
万军之前,孤身一人的张老巍然伫立。
大风猎猎,一只空荡荡的袖袍随风鼓动,横挡在这黄沙道中,背影极为萧条!
众人嘈杂。
这是要一夫当关之势阻挠万军么?
好强大的气魄!
当了近百年的“兵匣”,在东望城生死存亡之际,张老...
终于出手了。
张老双眼微眯,一拳朝着大军缓缓递出,身形弥漫出庞大的浩然正气!
浩荡巍然的拳风飒然而至。
千军万马倒落,金戈嗡鸣,枪剑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这就是东望城“兵匣”!
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惊人!
三成的阴兵大军,在这一拳的威势下尽数折伤。
众人一时恍然。
这才惊觉忘了城中曾有过这样的人物!
老者名——张皓!
年轻时驰骋沙场,不可一世。
年老后,偃旗息鼓、锋芒自敛。
但今日...
他一样无敌于天下!
张老晃了晃肩膀,带着些许醉意,朝远处那名坐在辇车上的盔甲鬼王勾了勾手指。
那名鬼王统帅按剑在膝,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就算在自己部下溃散后都不曾有任何举动。
现在面对独臂老人的挑衅后,他蓦地张开眼睛,其中有精光闪现。
下一刻,那名鬼王化为一道乌墨剑光冲天而起,惊起阵阵破空声,仿佛要撕裂虚空!
城南,兵不止步,轰隆隆地向这里袭来。
东望城中的修士着急。
城西由张老一人守住,可以无恙。
但是,这快要兵临城下的城南大军,以及百丈外虎视眈眈城北大军。
又有谁可以抗衡呢?
终于!
松吹军驻扎地中有人动了。
独眼卓慈老将军和中年汉子等一众将领,陆续走出营帐,向城南方向走去。
众所周知。
这些人也不过是四气朝元的实力。
面对万年道行的鬼王,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几乎是送死!
虽然如此,他们依旧自觉请缨,赴死也要阻挡住阴兵大军的侵袭。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松吹军!!!
伤时拭血,死后裹尸。
为东望城而战,向来大义凛然的事,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就算是身死道消,也永不还踵!
松吹军在阴间二十八城郡名扬远外,当真是有得天独厚的地方吗?
怎会...
不过是随时都有赴死的决心与勇气,是更为纯粹的军人罢了。
可是,就在所有人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
面前空气突然氤氲浮动,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下的阴森人影悄然出现了。
骨瘦如柴的手指挑开头上衣袍,露出一张吓人恐怖的人脸。
一半极其俊美硬朗,一半却血肉全无只剩下白骨无皮相。
卓慈皱了皱眉头,看向前面阻碍众人前行的黑袍人,不解说道:“影,你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你能以一人之力抵挡百万雄师吗?”
影,是军中的人给他的一个称谓。
因为他总是穿着一袭黑袍,在什么场合下都经常缄默不语。
并且没人知道他的跟脚,也不曾提起他自己的名字,仿佛他就是一个不曾存在的人一样。
所以大家都叫他“影”。
其实,“影”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有过去。
影扯了扯嘴角,露出莹白的牙齿,诡笑道:“常副总兵走后,好不容易遇到个能看的对手,这次让给我吧!”
“让给你?”
众人无语。
那可是堂堂万年鬼王啊!
就算他们一齐上也不过是拖延一二,必须等到常副总兵亲自来到解局。
这军营中向来独来独往,不常言语的影...
开口就是如此大言不惭,实在好笑。
黑袍人不说话,翻手一把九尺长的巨尺出现在手中。
巨尺通体乌黑,表面上勾勒着一些骷髅头刻案,有淡淡的黑雾从尺身上散发。
气息极其幽冷。
这是?
众人疑惑不解。
数年来,他们也一起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斗,但从未见过他拿出过这把妖异的武器。
“凶冥尺!!!”东望城的城墙上有人惊喊。
又有一人大喊道:“凶冥尺!是凶冥尺!他...他是舒子晋!”
满城哗然。
听到这个名字就犹如听到什么禁忌一般。
舒子晋,城中年轻人也许不知,但对老一辈来说绝对是如雷贯耳的一个名字。
仅次于曾经的松吹军总兵许鸿远。
早在许鸿远之前,东望城就出了一位千载一遇的人才。
他就是舒子晋。
舒子晋在他那个时代,同样是阴间二十八城郡的领军人物,一身横练的本领无人敢与之争锋。
曾凭借一把大雾天堑遗落的凶冥尺,扫荡阴兵各部,护佑了多数修士百姓。
但正是如此,被那个时代的两名最为强悍的鬼王在北岭设伏,含恨陨落。
现在看来,舒子晋他并没有死,而是沦为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销声匿迹在阴间之中。
舒子晋看着手中的凶冥尺,露出追忆的神色,也许是想到了他当年冠绝一世的风光。
只不过可惜,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铮铮!
沉寂多年的凶冥尺突然嗡然发响,像是替多年不见的老友感伤。
“哈哈!”
半张俊美脸的舒子晋在看到这番景象后,仰天大笑,极为恣意。
他朗声大喊道:“丈量青天多高者,必我子晋一席地。”
“只手可握百万兵,跃马扬刀入鬼京!”
何其狂妄?!
何其悲壮?!
曾经的俊彦灵杰,多少少女的追求,又是多少族人的期望?
可惜这一切,都在北岭被一击摧毁,只剩下这副烂皮囊。
舒子晋自己心知肚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加上自身的伤势,实力早已达到不了巅峰。
面对这阴兵大军,很可能就一去不回,折身那里。
可是他是舒子晋,万人敬仰的舒子晋!
属于他时代的落幕该由他亲手结束!
一行清泪从仅剩的一只眼中流下,舒子晋留恋地看了看东望城。
他对着手中的凶冥尺轻声说道:“此去单刀赴会,关山万里。”
“能否再陪我一次?”
铮铮!
似乎在回应他的问题,凶冥尺身上黑雾快速流转,尺身颤抖。
“好!”
此刻他是孤独的,但也是幸福的。
舒子晋哭并笑着,将一只手狠狠擦在尺刃上,鲜血顿时将尺身浸染了。
淡淡的雷光附着在了上面,仿佛有寂灭苍生的雷霆万钧之力。
呼呼!
巨尺高悬,挥斩而落。
大地震撼,一道百丈长的沟壑直通阴兵大军内部,将骑马鬼王从马匹上掀飞落地。
那名鬼王提携腰间佩剑,遥指舒子晋。
霎时间!
两道人影沿着沟壑迎面冲去。
这是当年恩怨的了结,亦是对北岭设伏的一次解释!
现在,就只剩下了城北的部众无人对抗。
坐镇城北的鬼王摘下头盔,满头银发,但双目全黑。
此时,他跳下马,手持一杆长矛一步踏出。
咫尺天涯!
银发鬼王转瞬间进入了战场,几次挥矛,便带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松吹军一时死伤惨重,全被一人抹杀!
银发鬼王轻蔑地笑了笑。
一群蝼蚁、虾兵蟹将也敢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可笑!
银发鬼王眨眼间就杀到了东望城下,看着城门下的独眼将军等人类将领,晃动了几下矛尖。
噗噗噗噗!
残影闪过,一众将领的身上就多出来了几个血洞来,浸染衣衫。
无数人绝望。
这么多四气高手依旧是阻挡不了他一下吗?
银发鬼王一挥手,将气息微弱的几人甩向两侧。
而他自己,仍旧是一步一步走向东望城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