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不在家,对花椒来说,在哪里过年都一样。
她本身也不是期待过年的人。
裴春山不愿意在镇上过年,他极力说服王氏和袁老太太回村里,说镇上也没个认识的人,一点不热闹,不如回村里邻里乡亲的在一起红火,王氏振振有词地说万一裴泽突然回来,离家更近,也不至于再匆匆忙忙地往村里赶。
袁老太太更是无所谓。
反正有人做饭给她吃,饿不着,冻不着的就行。
何况,她在村里过了几十个年了,年年都一样,偶尔在外面过个年,也新鲜。
裴春山最是孝顺,也不好再说什么。
原本裴润和裴满两家人也想在新宅这边过年,柳氏和杨氏说在一起过年热闹,王氏虽然不乐意,但也没有直说,反而把花椒推了出去:“你们想要在这里过年,就得跟老三媳妇商量,这是她的家。”
她是后婆婆。
大过年的,万一因为这点事裴春山和袁老太太再跟她闹别扭,就不值得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花椒一直跟柳氏杨氏不对付,是不会答应她们的,这个恶人,索性就让花椒来做就是。
花椒干脆利索地拒绝:“没听说兄弟们分了家,还有在一起过年的道理,你们自己回自己家过年就是。”
她知道柳氏和杨氏虽然也有矛盾,但面对她的时候,两人却是一个鼻孔喘气的。
她们想在她这里过年,无非是想省钱而已。
把她当冤大头吗?
裴泽不回来过年,裴春山原本心里就不痛快,听柳氏和杨氏这么一说,忍不住发火道:“你们自己没有家吗?干嘛非得挤在这里?老三是欠你们的,还是该你们的?”
妯娌俩大气不敢出地起身告辞。
王氏心里暗自窃喜。
袁老太太骂裴春山:“大过年的,不要吹胡子瞪眼的,他们愿意来过年,也是为了咱们,你不同意也就罢了,干嘛把话说得这么重。”
腊月里忙得连轴转,冷不丁歇下来,花椒便觉得身子格外沉,就像病了一样,早睡晚起,中午吃完饭还得再眯上一会儿,王氏颇有微词,嘀咕道:“虽说茗香楼那边替咱们准备好了年货,但面食什么的,还得自己动手蒸,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得帮我多做点才是。”
按理说,她有了媳妇,这些事情都应该是媳妇做的。
哪有她这个当婆婆的忙前忙后的。
她觉得花椒在偷懒。
等老三回来,她非得好好跟他说说他这个媳妇。
花椒也觉得大家应该一起忙年,但她原本就不擅长做面食,尤其是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她叫不上名字来的吃食,比如油面爪爪,荞麦卷卷,猫耳朵,筒筒面什么的,这些都不是在面板上做的,而是在一块光滑的青砖上,用手一搓,便成了一片薄厚均匀的小饼,然后再捏成各种需要的形状。
这些需要的是技巧,而不是力气。
她看着就头疼。
王氏非要让她学,端坐在面案前喋喋不休道:“不会就得学,以后我老了,做不动了,这些活都是你的,老三最喜欢吃这些,你不为我们,为了自己的男人也得学会。”
花椒没过门之前,在她家做的都是砍柴捡柴的粗活。
如今过了门,也圆了房,就是他们家正儿八经的媳妇了,当婆婆的,就得好好调教调教。
花椒跟着王氏搓了几个,都搓成了烂泥巴,她自知没有这个天赋,只得放弃:“以后三哥想吃的时候,就去村里吃吧,我实在是不会做。”
反正裴泽又不会责怪她。
不会就是不会嘛!
想到裴泽的时候,她心里又是一阵甜蜜,到时候就让他做,她给他打下手,他肯定做得又快又好。
“就因为不会,所以才要跟着学的。”袁老太太在一旁听不下去了,索性挽挽袖子,亲自动手教孙媳妇,“当年你婆婆进门的时候,也不怎么会,你看现在还不是做的有模有样的,你大嫂二嫂在娘家的时候就会做,你不会怎么行?”
说着,又招呼裴莺过来学:“莺子,你也过来好好看看,将来嫁了人,可不能跟你三嫂一样,啥也不会,省得你婆家人笑话咱们裴家教女无方。”
裴莺自从被花椒抢白了一番,变得乖顺了许多,见了花椒也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反而客客气气地喊她三嫂,袁老太太喊她过来,她也乖乖地上前跟着学,她学得比花椒快,很快就能上手,而且越做越熟练,王氏大喜:“哎呀,我倒看不出莺子是个心灵手巧的,比我做得都好呢!”
再看花椒……花椒倚着被子睡着了,额头上还沾着些许的白面。
袁老太太白了王氏一眼:“你的媳妇你自己调教,就这样的,我看以后你怎么使唤她,哪有婆婆在干活,媳妇睡觉的道理。”
王氏也很是不悦,刚要叫醒花椒,裴莺忙拦住她娘:“娘,我三嫂这些日子也累了,您就让她歇歇吧,这么点活,咱们做了就是。”
前两天茗香楼歇业大扫除。
花椒跟许由他们都忙到大半夜,她看在眼里,觉得花椒不是个偷懒的人。
“哎呀,这小姑当的,但愿你三嫂念你好。”王氏欣慰地看着女儿,感慨道,“我家莺子长大了。”
“她可不是长大了,她比花椒还大一个月呢!”袁老太太补刀道,“也就你拿她当小孩子,村里跟她一般大的姑娘,不是出嫁了就是订亲了,哪像她,八字还没一撇,是想进宫当娘娘吗?”
王氏语塞。
年夜饭做得很丰盛。
因裴泽没回来,气氛有些沉闷。
花椒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回了屋,躺在床上想心事。
想着她这一年来的种种,时而甜蜜,时而委屈,但总的来说,她觉得她还是幸运的……主要是她遇到了裴泽,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等战事结束,他们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花椒越想越兴奋,起身从箱底把她的小红木匣子取出来,数她的家当,现在她有茗香楼,路菜馆,还有两个庄子,每个月或多或少都有进账,裴泽那边有鱼塘还有虎啸岗,虎啸岗那边暂时不见收益,但鱼塘那边的银子却是来得挺快的,要是没有这场战事,他肯定会赚更多的银子。
想到裴泽临走的时候,交代给她的那个沉甸甸的小黑木匣子,她又下床从床底的暗格里拖出来打开看,里面竟然全是小黄鱼,数了数,竟然足足有三十根,他说,这是李全德给他的报酬。
望着这些小黄鱼,花椒眼里突然有了湿意,她宁愿不要这些钱,她只想跟他在一起……
袁老太太和王氏在厅堂里边守夜边商量着初四那天招待裴春花一家的菜肴。
裴春山在边上喝茶。
一言不发地听婆媳俩说话。
袁老太太全然当家人的架势,吩咐道:“春花好不容易做了婆婆,今年咱们两家又都有新媳妇,多做点菜,咱们家不比往年,阔气点也无妨。”反正老三有钱,也不差这点银子。
王氏道是。
她其实也有这个意思,她想让裴春花一家看看,他们家也算有钱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