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离、合,四个简单的汉字,包含了多少人生际遇,多少欢笑和眼泪。生命中有些亲人,有些情爱,失去便失去了,再难寻回。郭长有少小离家老大回,看到的是妻亡子散的惨败景象,所幸他现在处于一片精神混沌的状态,对眼前的一切感知得并不十分充分。
父亲郭长有悄无声息的自己回来了,郭立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蒙头转向,她首先想到的是要把这个消息立即告知给几个弟弟妹妹。
郭立春第一时间拨通了远在江城的妹妹郭小雪的手机,她心里清楚,妹妹小雪比她的4个哥哥更渴望父母之爱,因为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她差不多把长自己12岁的姐姐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可是姐姐当然不是母亲。
自打那次姐姐教育她与姐夫保持距离开始,小雪就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年是自己发生了角色错位,姐姐终究不是母亲,姐夫更是个不可不设防的外人。小雪出嫁后,更加意识到自己小时候真是不懂事,竟然哭着喊着要跟姐姐的马车出嫁,还要在姐姐的新婚之夜睡到新房里,更加可笑的是还试图与姐姐分享姐夫的爱。现在她彻底清楚了,她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的孤儿,父爱和母爱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忽听姐姐在电话里说父亲回来了,小雪高兴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哽咽半天,说:“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快快拍张咱爸的照片和视频传给我,让我看看自己的父亲究竟长啥样。”
“小雪你急啥?舅舅说吃过晌午饭才能把他送过来呢。等他来了,我立即就给你拍给你传。”郭丽春说。
“姐,那你快着点儿,我在这里等着你。等两个孩子放暑假,我就带他们去柳树屯见他们的姥爷,也可以把咱爸接到江城住一阵儿。”郭小雪兴奋地说。
芒种、夏至、立秋、立冬兄弟4个接到大姐立春的电话,听说他们的父亲回来了,第一反应是大姐又在说胡话。
大姐是个刚强的女人,15岁起就成为郭家的主心骨,那些年又当爹又当妈,支撑起他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终于没有散架。然而姐夫林春水猝然离世,对大姐郭立春却打击巨大,这一年里,她先是没完没了地见谁都哭诉自己命不好,从小没爹没妈,又中年丧夫。后来总算不哭了,却时常神情恍惚,外边一有风吹门动,总觉得是丈夫一瘸一拐地进门了。特别是小儿子上大学后,她一个人住着个小二楼,更觉瘆得慌,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
所以他们接到大姐的电话,第一句话差不多都劝她:大姐,你莫不是又在说胡话吧?姐夫走也快一年了,你该放就放下吧,不是还有俩大儿子吗,生活还得继续呀。
得到姐姐言之凿凿的肯定回答后,听出她说的确实不是胡话而是真话,大家的反应都不是惊喜,而是惊诧,倒像是做了个奇怪的梦,抬眼望一望头上的青天白日,方知不是梦,却原来是真的。
按照姐姐的安排,第二天上午,兄弟4人各自带了媳妇孩子,提着点心水果,有骑自行车的,有骑电动车的,还有开私家车的,陆陆续续来到柳树屯村姐姐家里,探望已经沉入遥远记忆深处的那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父亲。记忆中的父亲年轻而有活力,像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似乎可以点石成金无所不能,而眼前这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干瘦老头儿,却让他们觉得极其陌生疏远,既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连喊一声“爸”都觉得非常别扭。
大家一起伸手做了顿午饭,饭罢,又带了些祭品,陪郭长有去上河村母亲的坟上烧了纸。
郭长有看到墓碑上刻着的“袁庆芬”三个字,立即倒身跪下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念叨着:“二芬儿啊,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呀!像我这样的男人就不该娶老婆有孩子呀!你再耐着性子等等我吧,我就快过去陪你了……”
他这一哭,把5个子女几十年里已经哭干的眼窝又给弄湿润了。
“得啦老爸,别哭了,妈知道你回来,在那边也就可以放心了。你这样大哭小叫的,又该扰得她不得安生了。”郭立春劝慰道。
哭罢,4个儿子又带着媳妇孩子各自回了自己的家,哪个也不张罗把父亲郭长有接过去,不希望这个“天外来客”扰乱他们正常的生活秩序。
郭立春大儿子结婚住在安台城里,小儿子去年考上了大学,丈夫林春水被洪水夺去了性命,老父亲又突然归来,这一连串发生的悲喜事件让她应接不暇。有了烦心事儿,难免跟刘如花、刘似玉姐妹两个说道说道。似玉说:“嫂子,你们家大叔的故事挺有趣儿的,咱进趟城,跟靳明丽讲讲,看看能不能在报纸上给报一报。”所以才有了“四美”进城的举动。
听了郭立春的讲述,靳明丽笑道:“立春姐,你老爸还真是个传奇人物啊!如果你们同意,让记者去采写一条社会新闻,在报纸上发表,应该很能吸引读者眼球。我看丹宇姐还可以用这件事作素材写一部小说,题目就叫《问询南来北往的客》。”
王丹宇也感叹道:“是啊明丽,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真的是千奇百怪,生活不知要比我们写作者的想像力丰富多少倍,要不怎么说作家不能脱离群众、脱离生活呢。立春妹妹,不管怎样,你老父亲能活着回来,总是件令人庆幸的事。也甭管老爷子年轻时做出了多少荒唐事,他终究是你的生身父亲。另外,找回你父亲,也是你母亲的未了心愿啊!而且,你家那小二楼空荡荡的,你自己住着不是害怕吗,有老父亲帮你照看着,也不错呀。”
刘似玉说:“我看,让立春嫂子上你们那个‘丹雨听你说’栏目,倒倒她这些年的苦水,也可以。”
靳明丽笑道:“行啊似玉小表嫂,把我们报纸的栏目研究得挺透啊!你说的还真是,做一期栏目稿也可以,题目还叫《问询南来北往的客》。郭大叔这辈子其实一直在找自己的亲人,寻不到亲人,不知来路,就好像无根的浮萍,所以才随波逐流,停不下来。对了,我想起来了,十多年前钟山通过江城卫视的寻亲栏目‘等着我’找到了他的生身父亲和姐姐弟弟,我看可以请钟山的那位同学再帮帮忙,帮郭大叔找找他的亲人。他的父母应该已经不在了,可是或许还有兄弟姐妹们正四处找他呢。”
大家都说明丽这个主意好,让她快快打电话给钟山,请他的同学苏晓虹帮忙寻亲。
靳明丽内心深处对钟山一直暗藏着一种别样的情愫,听了大家的建议,也不推辞,忙拿起手机拨打了钟山的电话,说:“钟总,您有空儿吗?如果没事儿请你来我家喝酒啊?看把你吓的,不是我一个人,6位美女呢。噢,你和小公主正在给夫人过生日啊,那我可不敢跟她们争宠。是这样,柳树屯村林支书的爱人郭立春你认识吧?她的老父亲离家出走30多年,前两天突然从广州回来了。老人家寻找了一辈子自己的亲人,都没有结果,大家商量,想请你那位大学同学苏晓虹帮帮忙,在‘等着我’栏目给找找。”
钟山听了靳明丽的情况介绍,满口答应下来。
江城卫视的寻亲栏目“等着我”一直在办,收视率虽然不如刚开始时那么高,但还是颇受观众欢迎的。苏晓虹已经由栏目主持人转为栏目总策划,只是偶尔才会出镜。“等着我”栏目现在已经搭上了融媒体平台,辐射面和影响力更大,展现出强大的服务功能,又帮助许多人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朋友。
钟山给苏晓虹打去电话,简单说了郭长有的经历以及郭家女儿帮老父亲寻找亲人的想法。苏晓虹听后,也对这个传奇故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说可以请老人家来电视台录制一期节目,按照他的讲述,他还有不只一个兄弟,或许他们也在四处找他。现在资讯这么发达,找到他们不是不可能的。
郭立春又立即与远在江城的妹妹取得联系,告诉她要帮父亲寻亲的事。郭小雪当即表示坚决赞同。她说:“大姐,我特别理解咱爸找自己父母的心理,就跟我小时候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我好歹还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知道爸爸离家出走,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还有你和几个哥哥照顾我,咱爸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是一种孤立无助的无望的寻找。这样吧姐,等咱把资料凑齐了,你拖人找的那位主持人也联系好了,我专门去一趟江城电视台,希望能帮咱爸找到他的亲人。那样,咱几个不也又多了一门亲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