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树屯村回来之前,王学礼已经给岳父打了电话,说回市内办点儿事,晚上过去看看他。换作是从前,他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直接过去就是了,正好可以突击检查一下庄老爷子的生活常态,看他是不是按时吃饭。因为老爷子与那老太太有了一层特殊的关系,他忽然觉得老人家也该有自己的隐私,晚辈也要懂得尊重。
庄严说:“学礼你有事就忙你的,不用过来看我也行。”
王学礼听出了老爷子话里的意思不是绝对的拒绝,而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和客气,便说:“我回市内办点儿事,不是专程跑回来看您。傍晚过去一下,只看一眼,顺便送点从村里买的纯溜达鸡蛋和咸河鸭蛋。”
庄严说:“那你过来吃晚饭吧,让你于阿姨给你做几道她新学的菜品。”
王学礼从话中已经听明白,两位老人家这个时期已经密不可分了。
把车停到南山小区楼下,上到二楼,刚想掏口袋里的开门钥匙,转念一想又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举手敲门。
“来啦!”是那老太太于广美脆脆的声音。
“于阿姨好!”王学礼热情地与那老太太打着招呼。
“好,好,你爸爸刚刚还念叨你呢,说天都黑了,人怎么还没回来。赶紧进屋洗洗手准备吃饭吧!”那老太太高兴地说。
庄严闻声也从厨房里出来迎接女婿归来,两位老人的过度热情弄得他倒像个客人似的。
一脚踏进房门,王学礼便嗅到房间里有一丝淡淡的脂粉香气,一方鹅黄色的丝巾垂挂在衣架上,进到卫生间里洗手,发现洗手盆边多了洁面霜和沐浴露……总之,这个家有明显的多了个女人的痕迹。
庄严猜出了女婿的心思,说:“你于阿姨天天来回跑过来照顾我,我说,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啥好回避的,就搬过来住吧。昨天我才打了辆出租车把她的一些常用的物品拉过来。”
那老太太也说:“你爸说你们还想帮他雇保姆,我说雇啥保姆,我过来照顾你就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王学礼笑道:“您二老互相照应,我和桂芸倒真可以彻底省心了!省心可是省心,有什么跑腿的事和力气活儿还是要给我打电话,我过不来,也可以求哥们儿帮忙。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更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千万不要硬挺着。”
两位老人感动得连连点头。
很快,饭菜摆上桌,三口人共进晚餐,特殊的组合,别样的温情。
在岳父家吃罢晚饭,见果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去做,王学礼便知趣地早早告辞离开了。
开车回翠湖豪庭小区的路上,想起方才晚饭时的情景,庄老爷子一个劲儿地劝那老太太多吃菜,那老太太则频频给庄老爷子碗里夹菜,比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还热乎。秀恩爱之余,两人又不忘劝学礼多吃点儿,说下乡这半年人都累瘦了,又深深地为这种长辈的贴心关爱而感动。
回到家里,洗了澡换上干净的睡衣,把身体扔到大软床上,舒舒服服地倚着靠枕,第一件事就是给亲爱的“芸格格”发视频聊天申请,这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幸福时光。
芸格格:“王大书记,怎么又潜回家里来啦?”
学礼兄:“我是关心我老丈人和我未来的老丈母娘啊,结果回来一看,你猜怎么的?我完全成了多余的人。谁说你老娘不会做饭啊?今晚上做了六道菜,不敢说比你做的好,反正我吃着味道都很不错。这俩老人家,你帮我夹菜我劝你多吃,这一通秀恩爱,按现在年轻人的说法叫撒狗粮,他们在那里撒狗粮,分明是在虐我这只单身狗嘛!芸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想死你了。”
芸格格:“王学礼同志,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看老人家相处得好你也羡慕嫉妒,还好没有恨。我正想给你打电话跟你商量,我恐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江城这边还是希望调我过来工作,历史学院的领导已经找我谈了一次,征求我的意见,我说要跟青山师范学院汇报一下,也要同男朋友商量商量,没有马上答复他们。”
学礼兄:“商量啥,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是了。我虽然十分想念你,可是孰重孰轻还是拎得清的。站在江城大学的平台上,你等于上了一个新的更高的台阶,对你未来的发展意义重大,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该错过。”
芸格格:“谢谢你理解和支持我。这边晓虹师姐的丈夫,就是钟山的大学同班同学邓家国,在江城晚报任总编辑,答应可以把你的工作关系调到他们报社,不过你可能要做出些牺牲,不一定能像过去一样当个记者,过闲云野鹤一样的舒坦日子,或许要做一名时事编辑或者其他内勤工作。”
学礼兄:“还有这样的好事?可以跟我亲爱的芸妹妹在一个城市生活朝夕相处?那我还要啥自行车呀!甭说是做编辑,就算是看大门儿哥都愿意。那还商量啥呀?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芸格格:“你这个矛盾就算解决了,还有两件事让我难心,一个是青山师范学院那里,系里派我出来学习交流,我却选择跳槽另攀高枝,算不算辜负了学院领导对我的知遇之恩呢?我想,得专门回去汇报和解释一下。学院如果坚决不放,我还真就走不成了。另一件事是我老母亲,她如果跟我们过来,庄叔那边怎么办?我这不是人为地把两个人给分开了吗?”
学礼兄:“这有何难?我们两个如果都过去,两位老人家也一起带过去就是了。我老丈人这边也没什么牵挂,只须跟他儿子月杨打声招呼就行。二老两处房子一卖,在江城换成一处房子应该可以的。”
芸格格:“你说得好轻松,好像你这三言两语,我们四个人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江城了。”
学礼兄:“那可不是!有些事情,你越想越复杂,果真做起来其实很简单。只要心在一起,多远都不是距离。如果是离心离德,就算是同床也可能异梦。不能说床的事儿,受不了刺激,更想你了。说吧,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芸格格:“需要你办的事,就是抽空帮我打听一下,看看我和我妈住的教师新村的三居室现在能卖多少钱,卖的钱可以在这边换个小一点的房子给我妈和庄叔住。庄叔的房子写明是留给你和王硕的,现在当然不能动。江城大学这边有专门给青年教师提供的廉租公寓,我们可以暂时先住下来,再从长计议。”
学礼兄:“芸芸,这半年出去,你学问有没有长进我不知道,但我发现,你处理问题的能力可大有长进啊!就方才那一番安排,颇有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风度。不过我听来听去,怎么觉得我跟岳父两个都成了吃软饭的了,什么也不用投入,只须出个人就行了。老丈人的房子留给他外孙子的,不卖可以,如果我过去,我住的这处房子无论如何也得卖掉吧。”
芸格格:“好啦,先不讨论这么具体的事了。你扶贫帮困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不是要三年后才能结束吗?还卖什么房子,卖了房子你回去住哪呀?”
学礼兄:“如果昨天你问我这个问题,它还真是个问题,可是明天有可能就不是问题了,因为那个李伟听说驻村扶贫回来后可能得到提拔重用,正在四处斡旋想取代我呢!这不,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脱身了嘛!”
芸格格:“那你不是失去一次职务晋升的好机会了吗?”
学礼兄:“什么职务能比得上做堂堂正正的那桂芸教授的老公逍遥快活?”
两个人都笑起来,又是一番打情骂俏。这个时候的那桂芸不再是讲台上学识渊博端庄持重的那教授,这个时候的王学礼也不再是小村里殚精竭虑勤勉务实的王书记,而是一对中年男女陷入热恋又无法相见的你侬我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