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中,没有一丝一毫清新之感,反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氛围,天空中连一片浮云都没有,阳光洒在大地上,炙烤着地面上的积水,升腾起一股股热腾腾的水蒸气,这些水蒸气宛如一条条白龙,蜿蜒曲折地向空中攀升,逐渐凝聚成一张薄薄的帷幕,让天地之间一片朦胧。
杨陆凯立在山顶之上,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的看着山下道路的尽头,远处的山峦、树木以及建筑都隐没在这浓密的水雾之中,若隐若现,隐隐约约之中,有不少清军的游骑在活动。
“多铎要来了......”杨陆凯自言自语着,清军的游骑活动得越来越频繁,离海州卫各处阵地越来越近,清军的前锋却依旧停留在辽河左近,没有渡河进攻,显然是在等待多铎的主力抵达。
海州卫乃是辽南锁喉、辽沈门户、海疆咽喉,地理位置极为紧要,但本身的防御能力却不怎么样,卫所堡城是一座老式的夯土中式堡塞,城墙连包砖都没有,也没有进行过改造,无法布置重炮。
而且海州卫卫城离辽河太近了,辽河可以作为海州卫的屏障,让清军没法长驱直入,但也阻碍了大熙军的反击行动,清军可以安全无忧的在对岸布置火炮,直接用优势炮火将海州卫的卫城轰为平地。
所以杨陆凯没有在海州卫卫城中布置多少兵力,只是用来作为观察点监视敌军动向,主力则分为三部分,一部围绕城西的晾甲山、唐王山布置防御,一部围绕城北和东北的欢喜山、双龙山布置防御,主阵地则布置在城东南的荞麦山上。
荞麦山离海州卫卫城不过一里有余,山上修筑炮台、布置火炮便能覆盖海州卫卫城,即便清军攻陷卫城也立脚不住,而且荞麦山与晾甲山、唐王山二山成鼎足之势,控扼通往营口的官道,欢喜山和晾甲山遥遥相望,控扼通往牛庄的大道,而双龙山和欢喜山则将往辽阳的大道夹裹在中间。
辽东不似关内,缺乏开发,除了几条大道官道,其余的地区大多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或者险峻艰险的山地丘陵,清军的小股部队和探马可以穿过大熙军在海州卫的防线前往沈阳,但清军的辎重、火炮、粮草等物资军备却只能沿着这些官道行进,卡死这些官道大道,便卡死了清军前进的方向。
“营口方向来报,清军祖可法部兵至耀州驿方向,用火炮和沉船封锁河面、隔断了三岔河下游,水师方面正在组织船队和附属陆师试图打通通道......”身旁一名将领拿着一封刚刚从探马手里收到的军情报告,低声汇报道:“盖州方向也来报,清军李国翰部占据汤池堡,也阻断了我军与盖州方向陆上联系。”
杨陆凯轻轻点了点头,水师的大海船没法冲进三岔河来,内河船只搭载的火炮不多,清军在三岔河两岸布置火炮、再堵塞河面,水师要逆流而上打开通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水师的任务本来就是用来牵制多铎所部的,水师占据营口和盖州之后,威海那两个本来要运送至朝鲜登陆的都尉可以改道在辽南登陆,六千余精锐中军,清军少说也得腾出一两万人来防备他们,更别说大熙还能源源不断从山东、江南等地抽调部队跨海支援。
即便没有海上的援军,卢象升收复沈阳,或者朝鲜军攻陷赫图阿拉、胡狗儿和贺人龙的骑兵军团攻破开原,都能腾出大量兵力前来支援海州卫的战事。
只要杨陆凯能在海州卫坚守数日,多铎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关外落在大熙手中。
“只是这几日对咱们来说,恐怕是艰难万分了......”杨陆凯眯了眯眼,薄雾之中传来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声和模模糊糊的人厮马鸣之声,官道上出现好几匹大熙军的探马,正在往荞麦山的方向撤退:“多铎必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定然会不顾一切纵兵狂攻,试图以最快的速度突破海州卫的防线。”
杨陆凯收起望远镜,回过身来,目光扫向周围几名将领,落在身边的教导身上,微微一笑道:“老冯,你说咱们当年若是没投大熙,如今会在何处呢?”
“卢督是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性子,九头牛都拉不回,咱们天雄军这些老弟兄,又有谁不会跟着卢督走到底?”那名教导微微一笑,回道:“大明拦不住东虏,卢督必然是要以身报国的,咱们如今.....也许已经成了一堆白骨了吧?”
杨陆凯点点头,微笑着看向一名腰间插着一把折扇的将领:“姜秀才,你呢?若是没有大熙,猜猜你如今该在何处?”
“长白山吧,不是饿死就是被东虏砍了脑袋.......”姜秀才也淡淡的笑着,眼中却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关内父母乡亲、关外妻儿的仇,都没法报了,此时也许早就被山里的野兽啃食干净了。”
杨陆凯又转向另一名五大三粗、身材健硕的的将领,笑着问道:“索绰罗都图,你也猜猜,若是没有我大熙,你今日会是个什么情况?”
索绰罗都图站得笔直,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认认真真的说道:“大熙解放我们之前,末将已欠本牛录的牛录章京高利贷白银二百六十余两,便是卖儿卖女也偿还不了,若没有大熙,即便到了今日侥幸不死,也背着一身的负债,哪里还有活路!”
杨陆凯轻轻点点头,又看向一名干瘦的将领,那名将领不等杨陆凯发问,立马回答道:“末将在朝鲜是奴籍,当了奴隶,便生生世世是奴隶,子女后代都是奴隶!若没有大熙,要么被主家打骂至死,要么就累死饿死,无非是个死!”
“是啊,我和你们一样,若是没有大熙,也许某一天就随着卢督战死沙场了,今日也许早就成了一堆白骨!”杨陆凯淡淡的笑着,朝着官道的尽头一指:“是大熙给咱们续了命,咱们都是早该死了的人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此战,不计伤亡、不顾生死,我等必不能让多铎迈过海州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