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各处战场都渐渐陷入沉寂之中,东门外运河中的清军水师退回邵伯湖停泊,南门本就是佯攻,金声桓的部属退过运河,继续与南门守军隔河对峙。
北门外心急如焚的豪格干脆自己上阵,领着戈什哈一边收拢正蓝旗兵马,一边对明军发起反击,正蓝旗虽然怯战堕落,但好歹还有强军的底子,一开始被打懵了,但反应过来后,也迅速组织兵马反冲增援,大多数出城冲击的明军部队都没有摸到清军的炮兵阵地便只能被迫撤退,少数明军兵马摧毁了十余门红夷大炮,基本全部阵亡,只有寥寥几人逃回了扬州。
西门外山林大寨被汉军旗和新编绿营攻克,刘肇基所部四千余人全军覆没,仅数百伤员被清军俘虏,刘肇基自领三百残兵焚毁主堡反冲清军,手格数人壮烈战死,其部副将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参将许瑾、冯国用等上百名大小将佐皆战死,无一投降。
豪格此时便在攀登刘肇基主寨主堡所在的山岗,放眼看去,满目都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堆积的尸体,鲜血几乎将山上的土地都染成了红褐色,让久经沙场的豪格都不忍直视:“自我老汗立国反明以来,何时打过这么死硬的明军?恐怕只有浑河的川兵和南兵才能相比了吧?”
“汉军旗和新编绿营虽然歼灭了刘肇基所部,各部损失的甲兵合在一起也有五六千人,可谓死伤惨重,汉军旗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打不了硬仗了。”
“但好歹是攻下来了!”洪承畴跟在豪格身边,有些气喘:“攻下此处之后,咱们就能在周围山岗上布置红夷大炮,可俯射城内,扬州衙署、内城,便都在我大军的火炮射程之内!”
洪承畴见豪格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安抚道:“王爷,明军是什么样子的,王爷您还不清楚吗?残明,只有一个孙传庭而已,啃下了这块骨头,还有谁能阻挡我大军的刀锋?”
“说的对,若是明国每支军队都像这支一样,我大清早就被犁庭扫穴了!”豪格抖擞精神,继续攀爬着:“只可惜明国只有一个孙传庭,传庭死,而明亡矣!”
洪承畴微笑着点点头,眼中波光一闪:“既然要啃骨头,自然就要不计伤亡、不顾得失,汉军旗这一点做的很对,所以这山林大寨,才能一天就啃下来了。”
豪格脚步略微停了停,浑身微微发抖,抓着腰间宝刀的手都有些发白,语气中满是拼命压抑的怒火:“汉军旗立下了大功,一日不到便攻下了这山林大寨、扭转了战场局势,而正蓝旗……攻打这山林大寨打了多少天?损兵折将毫无进展!”
“若单单是打不下来也就罢了,结果他们连守都守不住!面对出城冲击的明军,竟然一触即溃!若非本王当机立断、亲自领戈什哈组织各部反攻,我军炮兵阵地就要落在明军手里了!我们现在还能有红夷重炮可用?”
“平日里领最多的饷、吃最好的米、用最好的装备、接受最好的训练,上了战场还不如恭顺王孔有德父子忠勇!可耻!可耻!”
洪承畴微微一笑,语气平淡的说道:“正蓝旗怕死人,所以才打成这副模样,他们只想要同富贵、不想要共患难,王爷的未来如何、扬州城能不能攻破,与他们何干?不像汉军旗、新编绿营的那些汉将们,他们的富贵荣辱都系在王爷的身上,既为了王爷的未来,也为他们自己的未来,自然是拼死作战了。”
豪格沉默了一阵,轻轻点点头,又继续攀爬着,走了一阵,忽然问道:“洪先生,杀死恭顺王父子的那个明将尸首,送回扬州城去了吗?”
洪承畴点点头,豪格又是一阵沉默,叹道:“悍不畏死、忠义之士,临死还拉走了正蓝旗七八个甲兵........当年父汗在的时候,正蓝旗像他这样视死如归的人数不胜数,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时也,势也!”洪承畴感慨道:“王爷,自古以来的明君圣主,都懂得因时而动、顺势而为的道理,当年正蓝旗是一支凶悍无敌的强军,王爷依靠他们自然无可厚非,但如今正蓝旗和汉军旗、新编绿营到底谁更靠得住,王爷应该也是看在眼中的,王爷想要争位,手里没有一支听话好用的强军如何能行?时势变幻莫测,王爷也该随之变换的。”
豪格轻轻点了点头,但眉间却微微皱了起来:“若是让正蓝旗的那些将官们感觉到本王倾向汉将......万一闹出乱子来怎么办?汉军旗和新编绿营攻打山林大寨也损失了不少精锐甲兵,此时若是内乱,扬州还如何攻取?”
“正因为扬州还没有攻下,所以才能合情合理的削弱正蓝旗的力量!”洪承畴冷冷一笑,朝扬州看去:“接下来攻打扬州城,必然也是一场苦战,苦战自然就该最精锐、最受您信任的军队上阵!再说了,汉军旗需要时间休整,一时半会也没法出动,留在后头督战,合情合理。”
豪格听明白了洪承畴的意思,眉间又皱了皱,犹疑的问道:“此策......也不是不可行,但正蓝旗攻打一个山林大寨都这般敷衍,让他们去和孙传庭拼命,恐怕是有些困难。”
“王爷,此事其实一点也不难!”洪承畴摇了摇头:“以前满洲八旗是如何逼着汉军旗奋勇作战的?有样学样便是了!”
豪格一愣,正要说话,一名戈什哈飞奔而来,递上一份军情,豪格拆看粗粗一看,顿时喜笑颜开:“好消息!大好消息!明军刘良佐部打出清君侧的大旗,渡过长江往南京而去了!”
洪承畴眉间一皱,面色微冷,赶忙说道:“王爷,这对咱们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刘良佐必然是得到了江南官绅的支持才举兵造反,江南官绅有钱有粮,刘良佐手里有兵,若是他进了南京城,我军恐怕又要崩坏几颗牙了!”
豪格一惊,紧捏着军情看向洪承畴,洪承畴语气都急促了起来:“王爷,如今要和刘良佐抢时间了,必须迅速拿下扬州城,吴三桂和祖可法两部也调回来吧,刘国能......没胆子来扬州,但去南京的胆子,必然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