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策马沿着官道缓缓行了一阵,忽然提起马鞭朝前方一指:“若是再往前行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入淮安府的范围了……这条路本王也走过两回,算是熟悉得很!”
洪承畴在马上直起身子,伸长脖子看了看,笑道:“只可惜肃王爷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领军顺这条路南下,抢个盆满钵满!”
豪格见洪承畴看穿了他的心思,眯了眯眼,轻抚着胯下战马上沾染的灰尘,问道:“洪先生,咱们集结大军也需要时间,还要等多久才能南下?”
“肃王爷此番南下是为了什么?”洪承畴如同一名耐心的教师一般循循善诱:“左良玉要大举南侵,要去南京享福,淮扬对他来说就没有价值了,必然是要想尽办法将淮扬之地掏空,所以他在出兵之前,才纵兵大肆抢掠烧杀。”
“足够几十万人使用的军资物资、整个淮扬之地的金银财宝,不可能随着左良玉的军队一下子涌过长江去,只能先暂时放在江北,待左良玉打破镇江、在江南有了立足之地再慢慢运送过江。”
“肃王爷要的,便是这些军资金银!”洪承畴冷笑着一拍手:“待左良玉渡过长江,在镇江和残明激战之时,肃王爷再忽然起兵南下,留守淮扬的左部官兵必然毫无准备,肃王爷便能一次性夺走左良玉在淮扬之地的所有积蓄,拿来充实自家的力量!”
“此计确实是条妙计!”豪格有些不以为然,随口捧了一下,继续问道:“但若真要出兵去抢,也不必等左良玉南下,左部是个什么水平本王清楚,口口声声喊着八十万人,实际上有没有十万能战之兵都难说,五六万精锐顶天了,光靠本王的正蓝旗就可以彻底消灭了他们。”
“肃王爷,夺取左良玉的物资,只是第一步……”洪承畴心中充满了对豪格的不屑,面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微笑着摇摇头:“还有整个江南富庶之地,等着肃王爷去放手抢掠一把!”
“左良玉物资被掠,其必军心大乱,定然一败涂地,而残明则很有可能趁势渡过江北追杀以期收复淮扬、彻底消灭左良玉所部,甚至有可能趁势北伐。”
“至于左良玉,他在残明那边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翻不了身了,在武乡贼那边,也是榜上有名的战犯,他只能投靠咱们做肃王爷的马前卒!”
“到时候,若明军过江,肃王爷便能以左部为引导在江北歼灭明军主力,若是明军不过江,肃王爷则可以以左部为前驱,顺着他们南侵的道路长驱而入江南,再放手好好劫掠一番。”
洪承畴忽然勒住马,极为严肃的对豪格说道:“肃王爷,无论是哪种方式,只要我们一出兵,范学士就必然活不了了,范学士乃是带着皇上的任务来的,害死了他,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您若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如今还有回头的机会。”
豪格也停住了马,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长一阵,才幽幽叹了口气:“洪先生之前也说了,就算本王想停下来,多尔衮他们也绝不会停下来的,洪先生有些话本王十分赞同,以前都是皇阿玛为本王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如今…….是离开他老人家、自己为自己谋划的时候了。”
洪承畴心中暗自发笑,面上却一副无比赞同的表情:“肃王爷有此心志,将来必成大业!但如今肃王爷还得蛰伏一阵,等左良玉过了江,才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豪格重重点点头,犹豫了一阵,又问道:“洪先生,若是江南的明军连左良玉的第一波都没挡住,咱们这么多辛苦谋划,岂不是成了一场空?”
“肃王爷放心吧,残明也不是没人了!”洪承畴冷笑着眺望向远方:“其他人不敢说,有孙传庭在,左良玉就拿不下南京!”
“刘国能和刘良佐派了人过来……”长江南岸的一座望楼上,堵胤锡找到了正在观察江防的孙传庭:“他们两部也正在动员兵马,说是要配合朝廷大军、围剿左良玉!”
堵胤锡顿了顿,压低声音汇报道:“宁国公,他们没有向朝廷汇报,直接派了人过来找您。”
“狼子野心、一丘之貉!”孙传庭淡淡的回了一句,摆了摆手:“他们两个也只是想趁乱分一杯羹而已,你把人和信统统送去南京,让朝廷以兵部的名义给他们下文调兵,以此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本阁这个宁国公,和江北那位南国公,不是同一路人!”
堵胤锡用心记下,继续汇报道:“锦衣卫那边也来了消息,山东的东虏没有调兵遣将的迹象,另外虏谍范文程还留在左良玉军中,似乎有和他一起南下之意。”
“东虏是要看着咱们两败俱伤,本也在预料之中!”孙传庭冷笑几声:“范文程留在左良玉军中,既是人质也是说客,若是左良玉战败受挫,他恐怕就会劝左良玉北上投诚东虏了!”
堵胤锡点点头,正要继续汇报,忽听得远处江面上传来一阵阵锣鼓响声,紧接着江岸上的望楼也传来一阵阵报警的声响,整个江岸防线如一条苏醒的巨龙一般,瞬间活跃了起来,噪杂的喊声和隆隆响起的战鼓声交杂在一起,一瞬间填满了所有人的耳朵。
“来了!”孙传庭快走两步走到望楼栏杆后,极目向长江北岸眺望,却见一艘艘郑家战船排成的木墙前,密密麻麻的小船和木筏正长江之中前进着,不时有木筏小船被浪花冲翻,长江上哭声震天。
“左良玉在驱赶百姓渡江!”堵胤锡都一眼看穿了左良玉的计划:“左军必然混在百姓其中,欲以此法破我长江防线!”
孙传庭面色阴沉,却没有什么犹豫的神色,挥了挥手:“擂鼓,准备炮火阻截!”
堵胤锡一惊,赶忙劝道:“宁国公,那么多百姓…….”
“慈不掌兵!”孙传庭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挥舞起手中的令旗:“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