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绍匆匆登上城墙,俯在胸墙后朝远处看去,却见官军推出大量战车和盾车列成一道长墙,从樊城北面开始排开,向着东面和西面延伸,如同一个“木制长城”,将樊城尽量包裹了起来。
樊城南面紧邻汉水,如今鄱阳湖水师还没赶到,在没有鄱阳湖水师遮蔽江面的情况下,大熙军的水师能够抵近岸边用火炮、火箭乱射攻城的官军队列,乱成一团的官军攻打城池就是送死,卢象升和孙传庭都是宿将,自然不会犯这个错误,从一开始就离汉水远远的。
那些“木制长城”之后,源源不断的人群从大营中涌出,一股股人流汇成一望无际的人海,随着盾车和战车的前进,缓缓向樊城而来。
“这是要全线进攻了?”武绍眯眼扫视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哂笑一声:“就算想拿人把咱们堆死,这些人也不够,一路堆到城墙下,还能剩多少能战的?”
武绍愣了愣,凝眉看向远处的望楼:“不对,孙传庭、卢象升不会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必有阴谋!”
武绍又仔细朝那人海看去,盾车和战车厚的是穿着杂色衣服的民夫和卫所兵,再之后则是列着严谨阵形的步卒,骑兵压在最后,似乎是用来督战。
盾车和战车停在官军的火炮阵地后,随即轰隆隆的雷霆之声响起,官军的红夷大炮不再分队集火轰击,而是一齐开火,几架红夷大炮对付一座堠台,炸起一团团的烟雾和渣滓,堠台上的大熙军红夷大炮立刻开始了反击,双方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各自停火散热。
官军的人海就趁着这个机会向前推进,不时有民夫和卫所兵从盾车和战车后跑出来,将身上背着的土包扔进被炮弹炸出的坑洞里填埋,将昨日攻城时遗留在战场上的盾车、战车残骸清理干净,让官军的车阵能够直达外围壕墙工事前。
城墙马面上的中型火炮开始自由开火,炮口喷涌的白烟汇聚成白雾,被江风吹散,又很快再汇聚而成,让城墙上如同凭空生成一层云雾一般。
无数炮弹穿透这些云雾砸向官军的军阵,有些越过了盾车和战车砸进人堆里,瞬间便碾出一条血路来,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但那股人海依旧坚定不移的向着樊城扑来,炮弹砸在他们之中,仿佛是小石子投入大海,只溅起一朵朵鲜血组成的浪花,完全没有迟滞他们的推进。
官军的车阵一直推进至外围的壕墙工事前,战车放下木桩列在最前,用车上搭载的火炮尝试着压制樊城的炮火,盾车则列在战车阵后,跟在盾车阵后的民夫和卫所兵一拥而上,将背上背负的土包垒在盾车后,再竖起一排粗木作为栅栏,栅栏之后又垒起一层土包。
“官军在竖土墙!”武绍自言自语道,这种竖立土墙的方式大熙军也经常使用,方便迅速、且坚固,火炮难以洞穿,一般也是用来立营或围城。
那些民夫和卫所兵冒险背着土包来来往往,顶着城上的炮火修筑土墙,他们之后除了一排手持弓箭督战的精兵,上万官军分散开来挖掘战壕,官军的战壕弯弯曲曲,如同蛛网一般向着樊城外围的壕墙工事蔓延而来。
“好家伙,这是直接抄了我大熙军的攻城之法!”武绍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远处的望楼:“官军里头有个仔细研究过咱们的战术战法的,嘿嘿,这场仗打起来才有意思!”
武绍所部的总教导彭昱匆匆赶来,半趴在武绍身边:“老武,我已经安排人去布置听音缸了,免得官军葱战壕里挖地道潜入城来。”
“地道倒是不用担心……”武绍摇了摇头:“樊城比邻汉水,咱们在防护坡后还有一丈深的护城壕,官军要挖地道,至少得深入地下一丈多,一个不好汉水就渗入地道了,渗水的地道极易垮塌,官军不会把兵力和时间浪费在上面的。”
“有备无患……”彭昱回了一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评道:“官军这战壕挖的,算是很有章法了,咱们怎么对付?”
“等着,让弟兄们节省些弹药,咱们等着便是!”武绍咧嘴一笑:“这战壕攻城法也是个耗时耗力的活,没有一段时间的布置和挖掘,挖不到城墙下,咱们等他们挖到二道壕的时候,再挑选精兵冲杀出去,把那些战壕炸塌几处便可,官军打这仗不是为了夺下一个樊城,而是要迅速沦陷襄樊,这战壕攻城法若是反复争夺起来,官军速攻的计划自然而然就会失败。”
“所以等着吧!”武绍伸了个懒腰:“多准备些万人敌、炸药包和震天雷,咱们之后可有大用。”
孙传庭一只手扶着望楼栏杆,一只手紧握着腰间宝刀,原本无比凝重的脸有些舒展开来,远处的官军的战壕已经逐渐推进到樊城一道壕前,从盾车阵和战车阵组成的长墙预留的通道中穿出,渐渐和樊城的一道壕链接起来,不时有拆解下来的断矛尖刺从壕沟中被扔了出来。
随后,官军抛出长绳抓钩将壕墙前的拒马拽掉,再将炸药填入壕墙之中,把壕墙炸塌清理掉,官军的战壕就从炸出来的缺口处伸展进去。
樊城城墙上的炮火稀疏了不少,似乎是守军也意识到火炮对这些战壕土墙杀伤效果不佳,所以刻意节省弹药,只是偶尔发炮尝试将炮弹射入壕沟之中。
“战壕里挖出来的土不要浪费,堆在战壕两侧,可以用来防炮……”孙元化在一张纸上绘制着简易的图纸,叮嘱着负责传令的几名亲兵:“看图,不管有多少地雷陷阱阻拦,今日务必要推进到这个位置,在这里纵向挖一道长壕,把车墙土墙布置在前,让白参将留兵马驻守在长壕内过夜,明日咱们就能直接从那长壕处开挖了。”
孙元化看向樊城方向,忽然幽幽一叹:“让白参将多留些兵,武乡贼……恐怕不是闷守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