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卫辉府。
卫辉府城,即古牧野之地,西倚太行、南接开封、东临齐鲁、北连京师,地理位置紧要,也是河南除开封府外最为富庶的州府,所谓“迁客骚人荟萃,商贾富象云集”。
卫辉府也是潞藩封地,开国藩王便是万历皇帝的弟弟朱翊镠,朱翊镠极受万历皇帝和李太后宠爱,万历十年大婚之时,为凑齐其大婚之礼,连边备军费都挪用了九十万两,将整个京师的珠宝尽数买空,甚至李太后为了凑钱还听信张居正家财万贯的谣言,默许万历皇帝将张居正抄家。
朱翊镠就藩之时也极为奢侈,仅营造王府就花费六十七万余两白银,离京就藩之时动用五百余艘大船搬运财宝家私,经过河间、大名二府时支取粮米两万八千余石,就藩后奏讨景王遗业,将张居正清丈后还归于民的“景王庄田”按老档虚数堪划,搜刮四万余亩上田,又以景王遗业之名吞并了不少房课、盐税。
武乡义军自通许战后便撤围开封,北上包围卫辉府,一面复刻在开封府的作为,出兵攻打各地王庄皇庄和官绅庄子、帮百姓清丈分田、修屋挑水,一面每日炮轰卫辉府城,向潞王“讨赏”。
如今的潞王乃是朱翊镠的第三子朱常淓,是个工书画、好古玩、善制琴、通佛典的文艺青年,不像他父亲那般荒淫无度、作恶多端,历史上崇祯十七年大顺军兵进卫辉府时他弃城逃亡杭州,南京城陷后被马士英、朱大典等人立为监国,清军进逼杭州,朱常淓便开城投降。
如今毕竟不是崇祯十七年,朝廷还算有些威望,朱常淓既没有逃走,也没有开城投降,而是闭门自守,朱常淓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事,其母妃李氏做主,一面搬出二十余万两白银募兵守城,一面派人私下与武乡义军谈判,只要武乡义军不攻城,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武乡义军便把潞王当作了提款机,在卫辉府进行根据地化行动,缺粮少银了便去向潞王讨要一些,潞王也不敢不给,卫辉府城远不如开封城城高池厚,这要惹怒了城外的贼寇,没准贼寇就打进城里来自己拿了。
武乡义军包围卫辉府城一个冬天,双方也算有了些默契,只要潞王和城内官绅乖乖出钱出粮,武乡义军也没有攻城的打算,城外甚至形成了一些小型的集市,一些胆大的商贾当起了中间商,替城内官民和城外的武乡义军和贺锦部农民军互相交易一些零碎杂物,自己赚个差价。
吴成如今就漫步在集市之中,在一个摊子前停步,拿起一件精美的头钗掂了掂,身后跟着的宋献策笑道:“公子,这头钗一看就是王府里才有的,送给意中人,不错。”
那商贾赶忙哈哈笑着凑上前来:“这位先生说的没错,这头钗就是潞王府的太监顺出来的好货色,公子送……”
“我只是看看!”吴成摇摇头打断他的话,将那头钗扔下,宋献策眯了眯眼,示意身后跟着的家奴去把那头钗买下,这才跟到吴成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吴帅,见您在营帐中愁眉不展的,才拉您来散散心,怎么还是这般乌云压心的模样?”
“新来的消息,山东孔有德在青州城下大败,叛军首领李九成被一个叫吴三桂的小将阵斩,孔有德领残兵退回登州……”吴成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还有陕西,老回回被孙传庭和洪承畴联手击败,和李部司一起收拢败军退回甘州,洪承畴他们集结了官军乡勇七八万人,正在扫荡整个临洮。”
“山东快要平了,陕西的农民军又遭受重创,朝廷很快能腾出手来对付咱们!”宋献策依旧一脸轻松:“但这本就在意料之中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吴帅又何必如此忧虑?”
“因为我们早已预料,却没做好准备!”吴成耸了耸肩,看向飘着细碎雪花的天空:“都晚春了,还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雪,这几年北地到处遭灾,各个根据地还有大量流民涌入,本就存粮不多,靠着缴获和‘讨赏’支持不了咱们长期转战的,可是要对付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哪个是能一口气就消灭掉的?”
“的确,建立根据地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兵员和产出,支撑大军长期作战,如今这天灾人祸的,根据地反倒需要大军的支援,倒成了累赘……”宋献策眯了眯眼,笑道:“吴帅,是想要统军南下?”
吴成点点头:“南方虽然也遭灾,但情况总比北方好,我们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大后方,河南四通八达,也就是四面漏风,适合作为大战的战场,但不适合作为咱们的大后方。”
“大后方……”宋献策微微一笑:“那就去和左良玉抢地盘吧,襄阳城,挺不错。”
“襄阳?”吴成也微微一笑:“宋先生怎么盯上襄阳了?说说你的看法。”
“吴帅是在考我,难道您没盯上襄阳?”宋献策哈哈大笑几声,揣着手说道:“当今大明,漕米摊派最多的乃是江南,但实际上江南的田地大多种了棉花、茶叶、桑树等能生钱换银的作物,江南的漕米,都是自湖广而来。”
“民间有句俗语,湖广熟而天下足,湖广所产米粮,支撑了大明大半的米粮财税,占了湖广,能养多少兵民?且湖广周围只有左良玉和白杆兵等少数强军,只需留一支强军镇守,便能安然无忧,做为大后方最为合适。”
“襄阳乃湖广门户,北可攻河南、入晋陕,西可攻四川,南可略两广,东可威胁南京,占据襄阳,咱们可谓是天宽海阔,可以自由来去。”
“加之左良玉如今盘踞襄阳,这厮手下本三万多人,在襄阳又拉了上万人马入伙,如今人马将近五万,朝廷却只给了他一个平贼将军的空名,粮饷还是照着三千人发放,左良玉只能四处纵兵掠粮,襄阳官民对其深恶痛绝,人人都恨不得其滚蛋,这正是咱们南下襄阳的好时机!”
“宋先生说的是!”吴成微笑着点点头:“我就是收到左良玉在襄阳掠粮的报告,才有了南下的心思,这卫辉府城待得够久的了,是时候去招惹招惹左良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