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姝抱着她家胖儿子,惊奇的目光看着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往这儿行来的妇人。
“玲表姐?”她有些不确定,不过是一段日子不见,仙女似的玲表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能是她脸上的神色太过直白,葛玲面上露出不悦,目光落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说道:“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将孩子带出来?若是让他冻着生病怎么办?就算今儿是妙表妹的好日子,你也不应该如此大意……”
霍姝听她说教一通后,不禁有些好笑,低头对怀里一脸无辜模样的儿子道:“阿镹,听到了么?你表姨母说得对,天气这么冷,你不应该出来的。”
阿镹忙搂紧她的脖子,嘟着红润润的小嘴儿,奶声奶气地道:“娘,不嘛~”
霍姝拧拧他的小鼻子,这才对走到面前的葛玲道:“玲表姐,好久不见,我都有些认不出表姐了。”
葛玲哼了一声,抚着肚子道:“没办法,我现在又怀上了,倒是姝表妹,阿镹都这么大,怎么还没消息?”
霍姝一脸甜蜜地说,“太医说妇人生产不宜太过频繁,对身子不好,世谨也不让,等阿镹大点再看情况。”
这明摆着秀恩爱的话,让葛玲的脸色有些变化,抚着肚子,她盯着霍姝依然美丽如昔的容貌,久久不言。
霍姝从以前就搞不懂这位仙子表姐在想什么,现在依然,便转话题,“对了,表姐,宜姐儿呢?”
宜姐儿就是葛玲头胎生的孩子,是个女孩儿,只比阿镹大上几个月。
葛玲怀她时,怀相不好,加上当时觉得婆母和丈夫只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关心自己,便作得厉害,最后反而折腾自己,等生产时,葛玲因为这孩子受了一番罪,孩子生下来时,她并不怎么待见。
永平侯夫人对儿媳妇的第一胎十分看重,都以为这胎是个男孩儿,谁知道生下来竟然是个女孩儿,便有些不喜。虽然不喜,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见儿媳妇竟然还嫌弃,永平侯夫人心底有些生气,就想将亲孙女抱到身边教养。
幸好后来沈彬阻止了。
虽然第一胎是个姑娘,沈彬也有几分失望,不过沈彬觉得姑娘也不错,姑娘养得好了,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至少妹妹沈彤就一直很贴心,沈彬心里也十分喜欢。
因为沈彬阻止,宜姐儿就留在母亲身边养活。
只是葛玲见婆母和丈夫因为她生个姑娘不太欢喜的样子,她心里也生起闷气来。
本来她当年就是因为沈彬的才情及温柔才会嫁给沈彬,以为嫁人后,能与他夫唱妇随,哪知沈彬作为永平侯府的世子,身上的担子本来就重,还要提防偏心的沈老夫人和沈家二房的算计,所以并不能成天无所事事地陪着妻子风花雪月、琴棋书画。
这样的落差,葛玲心中自然不满。
时间长了,葛玲发现沈彬并不是心目中的理想良人,他汲汲营营,成天为一些利益算计,能陪她的时间不多,还不如当初嫁给外祖母家的四表哥呢,至少四表哥不像沈彬那般,他是一个真正有才华之人,一心治学,不喜那黄白之物,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清流君子,不为外物所。
只是再后悔也是枉然,她现在已经是永平侯府的世子夫人。
葛玲从来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既然生活不如意,那就直接提出来,只是她没想到,丈夫竟然觉得她莫名其妙,夫妻俩沟通几次,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后,后来沈彬索性不回房了,直接歇在书房里。
葛玲对沈彬的去处并不理会,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如此,她也过了一段无人理会的日子,初始便觉得十分自在,每天只需要过自己喜欢过的日子就成。
后来她突然发现连下人都敢对她不敬,她吩咐的事情,下人拖拉半天都没完成,练字时想用点澄心纸都需要自己用钱去买,吃点喜欢的东西,也要使银子……
被气过几回后,她这才恍惚地发现生活和理想是不同的,这未嫁人和嫁人后也是不同的。
在她未出阁前,她的母亲是主母,护着几个孩子,她是家里的大小姐,谁敢对她不敬?她那时候什么都不用理,母亲就会为她安排好一切,敢对她不敬的下人都被收拾了。
可现在,这些对她不敬的下人的身契在婆母那儿,丈夫又被她气走,不会给她作主,她一个人孤伶伶地住在院子里,虽然不用理外面俗世,可一点也不自在。
葛玲过了几个月不如意的日子,被现实弄得没了脾气,终于向现实低头。
后来她向沈彬道歉,也答应好好地教养让她不待见的女儿,又被娘家人说教一通,终于有点通人情世故,在婆母的唠叨下,她心里虽然委屈,但也知道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她怎么着也得生个儿子傍身。
不然婆母就要给深彬抬几房姨娘,好传宗接代。
葛玲对沈彬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
不久后,她便怀上第二胎。
怀第二胎时,葛玲没有像怀宜姐儿那般折腾,好吃好睡,而且因为肚子总是饿得快,她受不住,便越吃越多,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多月,葛玲便已经胖成这般模样。
加上今儿出门见人,葛玲觉得自己的皮肤太差,还生出一些斑纹,简直不难看,便画了个浓妆来遮掩。
葛玲淡淡地道:“宜姐儿身子弱,前些天天气冷一些,她就咳嗽了,如今身子还没好,我不放心她,让她留在家里。”
说着,她又看向霍姝怀里的孩子,从那孩子精神的模样,可以看出这孩子被养得很好,胖乎乎白嫩嫩的,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孩子,和宜姐儿那种病恹恹的样子截然不同。而且宜姐儿比这孩子早出生几个月,可是宜姐儿现在还不会走,说话也不利落,看着就比这孩子小似的。
不知怎么地,葛玲心里有些憋闷。
明明当年这姝表妹和妹妹葛琦一样,活泼闹腾,不学无术,看着就让人不喜欢,哪知经年后,大家都为人妇,这姝表妹好像和当年依然没什么区别,越发的美丽,她生的孩子也讨人喜欢,自己和她一比,什么都比不上。
明明当年,这姝表妹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
霍姝听到她这么说,面上也露出几分关心,“叫太医来看过了么?小孩子身子弱,可不能疏忽。”
对于宜姐儿那孩子,霍姝见过两次,都是永平侯夫人带出来时见的,她每次都被奶娘抱着,神色恹恹的模样,看着怪可怜的。霍姝现在是当娘的人,有胖儿子每天闹着她,再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心肠也柔软几分。
葛玲淡淡地应一声,并不怎么想说身体不好的女儿,问道:“姝表妹现在可是去看妙表妹的?”
霍姝笑着点头。
“那就一起罢。”葛玲扶着腰,慢慢地走着。
霍姝见她这样子,就不太想和她走在一起,偏偏葛玲开口,只好配合她的脚步,同她用龟速慢吞吞地往霍妙的妙锦院而去。
路上,葛玲想到什么,说道:“阿琦的亲事定下了。”
“啊?”霍姝有些吃惊,“几时的事情?阿琦没和我说。”
葛琦现在随父母在任上,这几年霍姝时常和她通信聊天,不过因为路途遥远,信件往来不方便,往往几个月才一封信。
“我也是听娘家人说的,阿琦写的信应该还没到吧。”葛玲淡淡地看她一眼,对妹妹的亲事并不怎么关心,只道:“听说和阿琦定亲的对象是幽州城的武将之家的子弟,当时父亲路过幽州时,恰好遇到山贼,幸好被人所救,为了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父亲便将阿琦许配给那人。”
霍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葛琦,“那人怎么样?”
“我哪知道?”葛玲漫不经心地道,“反正父亲总不会害阿琦。”
霍姝听罢,便不再问,这人当姐姐的都不关心自己亲妹妹,她赶着上去问,那不是找不自在么?不如等葛琦的信件到来。
这一通谈话下来,霍姝发现,自己依然搞不懂这位玲表姐在想什么的。
两人相携来到霍妙这儿,就见霍妙穿着大红色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通袖长衣,端庄地坐在屋子里。
沈彤也在,见她时不时地看着门外,便打趣两声,霍妙羞红了脸。
见到两人一起过来,她们都有些意外,霍妙赶紧起身迎过来,让人去给她们沏好茶端水果点心。
“七姐姐,你怎么过来了?”霍妙双眼亮晶晶的。
霍姝抱着胖儿子坐下,见他扭着身子不肯让自己抱,便让他自己双脚落地,一边道:“外面人太多,就带阿镹过来看看你。”
霍妙抿着嘴笑起来。
葛玲扶着肚子坐到一旁,见霍妙眼睛都黏在霍姝身上,哪里感觉不出这表妹的疏远,心里有几分不舒服,脸上不免冷淡几分。
沈彤见到这大嫂脸上的神色,心里十分无奈。
她与霍妙自幼亲厚,今儿特地过来恭喜她定亲,哪想这位大嫂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也要跟过来。现在人家姐妹在那里说话,她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算什么?
就算霍妙与这异母姐姐不亲厚,但也比她这位眼高于顶,从来不会舍下身段与人交往的大嫂好吧?大嫂自己从不与人往来,不懂人情世故,现在反倒怪别人冷落她,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彤虽然不喜葛玲这大嫂的行事,但也不得不为她周全,当下便坐在那儿,时不时地搭个话,别让葛玲心里不舒服,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
“听爹说,亲事定在腊月,是不是赶了点?”霍姝给儿子递一块剔掉核的大红枣,一边问道。
霍妙羞红了脸,细声细气地道,“袁家那边说,袁公子年纪大了,而且我也因为孝期耽搁年纪,不如就趁今年将婚事办了。”
霍姝见她果然心里门儿清,便也不多说。
上回她提醒过她,霍妙仍打算嫁过去,可见她心里是有数的,以后嫁得好赖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倒是葛玲忍不住道,“刚才我看到袁五郎,人长得不错,听说品性也很好,只是他年纪这么大,一直没有说亲,是不是……”
“大嫂!”沈彤满脸大汗地打断她,在这种日子对定亲的姑娘说这种话,那不是生生打脸么?她心里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大嫂的人情世故欠缺,母亲就常常被她气得肝疼,她自己反而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简直心累。
霍妙和这位葛表姐一直处不来,这会儿听到这话,心里十分不开心。
袁五郎为何一直没娶,她早就打听明白了,刚知道原因时,她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觉得自己好像又被霍姝给压住了,心里不是不恼的。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过来,特别是在得知袁五郎心中对霍姝不过是少年时期的迷恋,现在霍姝都嫁人了,袁五郎这些年来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什么,便知他心里就算还有霍姝,但那感情也淡了。
除此之外,袁五郎这些年也因为如此,一直洁身自好,总比其他那些还未成亲屋子里就有一堆通房的男人强。
她看中的是袁五郎这份念旧情的心,这样的男人不会太过花心风流,她自己现在也没怎么喜欢那男人,不过是想谋一段姻缘罢了,所以心里的抵触并不大。
霍妙有信心,等她嫁过去后,迟早将袁五郎的心笼络过来。
葛玲见小姑子和霍妙的脸色不好,她再没眼色,也看得出来,虽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到底闭上嘴没再说话。
霍姝坐了会儿,见过霍妙后,便带着她家阿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