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屹虽说是卫国公世子,身份尊贵,可他和一般的勋贵子第一比,情况就显得有些复杂。
聂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按理说,他的婚事其实可以交由祖父母来操持决定。但他的母亲是懿宁长公主,舅舅是皇帝,而且聂屹本人还是皇帝养大的,卫国公府就算想插手他的婚事,也要看皇帝的意思,不敢随便作他的主。
聂屹的婚事,在卫国公府的人看来,实在是一件沾手不得的东西。
幸好,如今亲事定了,定亲的姑娘也及笄了,只待定好婚期将人娶进门来。定下婚期这种事情,自是要交给卫国公府来定,皇帝就不插手了。
于是在府里陪生病的老妻的老卫国公为了长孙,自然接手了这事情。
为表诚意,老卫国公亲自去靖安侯府,还带了两个媒人,分别是敬国公和承恩侯,这媒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贵重。
不说敬国公,就说承恩侯,这可是江皇后嫡亲的兄长,连皇帝也敬重几分,承恩侯能走这一趟,或许其中有皇后授意,可也对卫国公府表现出十足的诚意,让靖安侯府接待的人都有些诚惶诚恐。
靖安侯恭恭敬敬地将几位迎进门,得知他们的来意后,二话不说,就让人去将霍五老爷叫过来。
既然是五房的姑娘的亲事,当爹的自然要出面。
霍五老爷过来时,见到老卫国公等三位,神色也是有些懵的,等听闻他们的来意后,他更懵了,不禁呐呐地道:“姝姐儿刚及笄,是不是早了一些?”
老卫国公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身体素来硬朗,说话也是中气十足,直接道:“不早不早,先将婚期定下来,接下来要走的流程也好有个章程不是?”
霍五老爷到底是心疼自家姑娘的,觉得老卫国公这话也对,嫁娶一事素来繁杂,准备个一两年都是有的事情。
老卫国公见他答应了,趁热打铁地道:“不若这婚期就定在年底罢。”
霍五老爷马上道:“太早了!”
一般姑娘出阁,少有刚及笄就嫁的,这都是一些不疼爱自家姑娘或者是有特殊原因的,才会如此急着嫁女儿,不然都是要留个一两年再嫁。霍五老爷虽然不管事,但每天看着越来越漂亮的长女过来请安,渐渐地感情也深了,根本没想过闺女这般早地出嫁。
在他看来,长女才归家不过一年,就要嫁出去实在是太早了,他还想多留个两年,十七岁再出阁也不晚。
“不早不早,年底有个好日子,宜嫁娶、纳采、出行、祭祀,最好不过。”老卫国公摸着颌下灰白的胡子,笑呵呵地说。
霍五老爷却是不同意,如今都过中秋了,距离年底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实在太赶了,他完全没办法接受,也不想这般仓促地嫁女儿,以免外人看笑话。
敬国公和承恩侯见霍五老爷不同意,对视一眼,就撸袖子齐上阵,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婚期定下来,而且是越早越好,也算是了却老卫国公一桩心事。
霍五老爷脾气虽然有些死倔脾气,可几个老油条哪里是他能应付的,很快就溃不成军。
靖安侯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姝姐儿不是他们长房的姑娘,他这当伯父的可不好干预她的亲事,除此之外,他也看得出老卫国公将敬国公、承恩侯都搬来当这媒人的原因,不就是想要早点将婚期定下来,好将人娶过门么?
既然明白,靖安侯自然不多说话,反正姝姐儿也不是他闺女,早嫁晚嫁什么的,不心疼,省得得罪了敬国公和承恩侯。
最后,两方各退一步,终于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
在叠翠院里练字的霍姝得到消息时,手中的狼毫笔微颤,就写坏了一张字帖。
不过她完全不在意,随手将笔丢在笔架上,惊喜地问道:“真的,定在明年三月?”
“是的,是明年的三月初八,据说这是个好日子,宜嫁娶。正好三月份时天气不冷不热,新娘子穿上厚厚的嫁衣也不算太受罪,这个日子确实不错。”艾草笑盈盈地说。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是喜上眉稍,自家主子有好归宿,将要出阁了,自然为她高兴,作为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也算是个好出路。
霍姝马上高兴起来,虽然心里遗憾为什么不能再早点,不过想想就算了,不能说出来,免得被人说不矜持。
霍五老爷亲自过来和她说这消息,见她高兴的模样,心里有些黯然。
他不舍得嫁闺女,但闺女却一副巴不得尽快出嫁的模样,这让他有些挫败,总觉得或许是他以前将她忽略得太过,从未关心过她在虞家过得好不好,所以她对这个家没有认同感,才会想要早早地嫁出去。
“现在距离明年三月的时间并不长,有许多东西要准备,这阵子你好好地和太太……算了,和你大伯母学些管家理事的东西罢。”霍五老爷交待道,想到五夫人的德行,觉得还是比较相信大嫂这位当家主母。
姑娘家婚前都要经历这些,霍姝自然没什么意见。
霍五老爷离开后,得到消息的霍家姑娘们都过来恭喜她。
霍妍的神色十分憔悴,不过仍是打起精神,为霍姝有好归宿而高兴。
霍娟有些心不在蔫的,一边羡慕着霍姝的好命,一边又有些心急自己的终身,明明她比这妹妹还年长一岁,可却到现在依然没有说亲,在府里就像个尴尬人一样,心里如何不难受。
霍妙同霍姝道喜,然后就乖乖地坐在一旁当背景人,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
这三人的反应实在无趣,霍姝见她们心里都存着事,便没让她们久留。
几个姑娘离开叠翠院后,霍娟和两个妹妹辞别后,就回了二房。
二夫人正和陪嫁嬷嬷说话,见女儿一脸不高兴地进来,挥手让嬷嬷下去,将女儿招过来,问道:“不是去看姝姐儿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霍娟冷笑一声,“不回来留在那儿让人看笑话么?娘,再翻一年我就要十七岁了,这京里的姑娘有哪个十七岁还没说亲的?以后让我怎么出门?”说着,眼眶发红,眼泪就这么落下来,十分委屈。
二夫人见她哭了,心里也有些烦躁,气道:“你以为我想耽搁你么?可看看那些上门求亲的,不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子,就是想要往上爬的寒门子弟,或者是想要续弦的……都什么玩意儿,虽说不能和郡王府世子、卫国公世子等比,可也不能差到这地步啊?”
说到这里,二夫人也忍不住埋怨道:“也是你自己不争气,没办法在那些夫人们面前留下好印象,让她们瞧不上你,反而是姝姐儿,都能捞到这般好的亲事……”
这话非常戳心,霍娟生生气哭了,羞愤之极,掩着脸起身就要跑出去。
二夫人说完后也有些悔意,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忙起身拉住她,柔声道:“娟姐儿莫哭了,是我的语气太重,也怪不得你,谁让你爹没那个命,成天只能围着庶务打转,要是他能像你三叔一样能干,谁还敢小瞧咱们二房,还愁没好人家看上你么?”
说着,又将无能的丈夫埋怨了一回。
恰巧二老爷回来,听到妻子这般数落自己,闺女还哭成那样,气得指着她大骂道:“你这妇人,口舌恁地长,若非你挑三捡四,娟姐儿哪会让你耽搁成这样?如今还要怨在旁人身上,怎么不检讨下自己是怎么做的?”
二夫人心里也窝火,当即就和他吵起来。
霍娟见状,心头更难受了,掩脸忙出去,不想听父母没完没了的吵。
夫妻俩吵了一会儿,二夫人方才想起先前和陪嫁嬷嬷说的事情,也不和他吵了,将他拉进里屋,说道:“老爷,我倒是觉得现在有桩极好的亲事,十分适合娟姐儿。”
二老爷冷笑道:“我可不敢恭维你的好亲事,有多大的脸,就说多大的话,别闪了舌头。”
二夫人被他的阴阳怪气弄得有些生气,可为了女儿,只得忍下了,继续道:“听说大姑娘可能撑不了多久,太医都说只能用人参养着,估计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让我们有心里准备。”
二老爷知道这事情,想到霍婷一去,永郡王世子还年轻,迟早要再娶的,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姑娘,届时永郡王府也会和靖安侯府疏远,心头就有些扫兴。
“我瞧着老夫人,为了大姑娘都病倒了,看着就像是心疼大姑娘似的。不过老夫人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老夫人疼爱大姑娘不假,但老夫人最在意的还是靖安侯府,她怕大姑娘去后,这永郡王世子妃这位置便宜了别的女人不说,也不能保证这后来的女人能不能善待真哥儿几个。”
二老爷似乎听出了点味道,默默地一想,不禁吃惊地看她。
二夫人见他明白了,不禁笑道:“最近这段日子,我一直琢磨着,老夫人只怕是想等大姑娘去了后,在自家姑娘里挑一个过去照顾真哥儿几个。与其便宜了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还不如让自家姑娘嫁过去,对真哥儿几个来说,要是继母就是姨母,也好过其他的陌生的女人是不?咱们府里还未出阁的几个姑娘,姝姐儿已经定亲了,妙姐儿年纪还小,就娟姐儿、妍姐儿两个年纪是适合的,不过我瞧着大嫂是不会同意将妍姐儿嫁过去当续弦的,这人选最适合的就是娟姐儿了。”
二老爷仔细回味这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不由有些激动。
虽然在外头他被人称一声靖安侯府的二老爷,可他是庶子,将来靖安侯府若是分家,庶子得到的家产少不说,他又是个没本事的,只怕连在京城立足都难。可要是有一个郡王世子妃的女儿,出去面上也有光,以后行事多少方便一些。
至于女儿给人当继室,他确实有些不乐意,可也要看对象,给郡王府世子当继室,可比将女儿嫁给那些寒门士子强多了。
二夫人也是这般想的,继室虽低了原配一头,可这人都死了,活着的人才能得益。
当下二老爷确认道:“老夫人真的有这意?”
二夫人肯定道:“哪能拿这事骗你?你看着罢,迟早老夫人会提的,就看大姑娘那边了,要是大姑娘也有意,这事就成了。”说着,她又笑了笑,“我是个母亲,能明白大姑娘的心情,大姑娘为了自己的那三个孩子,一定会选自家的姐妹。”
***
定下婚期后,霍姝还未来得及和靖安侯夫人学习管家理事,就被将军府的接过去了。
姚氏亲自过来,去给霍老夫人请安,对面上依然带着几分病容的霍老夫人和气地道:“听说永郡王世子妃病了,靖安侯夫人要忙着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又担心永郡王世子妃,怕是抽不出空来教导姝姐儿,我们府里的老夫人听说这事,觉得不如将姝姐儿带过去,也省得她去劳烦靖安侯夫人。”
霍老夫人一口气哽在心头难受之极,面对姚氏的笑脸,却不能伸手打,憋得实在难受,脸色就冷下来了。
她淡淡地道:“人老了,精神不免有些不济,也怪这府里事多,只能委屈姝姐儿了。”
姚氏跟着笑道:“没什么委不委屈的,姝姐儿虽说是贵府上的姑娘,可在虞家长大,虞家上下都拿她当自家的姑娘一样。”
霍老夫人听她绵里藏针地暗讽霍家生而不养,还想指手画脚,实在是噎得难受,只觉得虞家的人从老到少,没一个不令人厌憎的,当下道:“既是如此,就让姝姐儿去罢。”
说着,叫人去叠翠院将霍姝叫过来。
霍姝听说舅母过来了,早早地就准备好,一得了传话,就往这儿来。
姚氏长着一副江南女子温婉娴淑的模样,却是个嘴皮子利落的,霍老夫人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就被她明里暗里地挤兑得差点憋成暗伤,再见霍姝如此迅速地过来,心头实在难受。
果然这孙女生来就是克亲的,自她回来后,这府里就没见多少顺心的事情,唯一顺的,也是她自己的亲事,可见她专门汲取亲人的好运化为自己的运气。
“祖母,我去外祖母家了,您在府里好好养身子,有什么事就叫孙女回来。”霍姝一脸孝顺地说。
霍老夫人如今已经认定这孙女是专程生来克自己亲人的,压根儿就不想见她,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