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拿下吧
瞬间，王老爷惊得一个哆嗦，眼睛都快直了，满脸不可思议。
然而，怀中女皇帝却只是仰起头，朝他一翻白眼，“康国已故的老太后，虽刻薄护短了些，却绝不是莽撞昏聩之人。”
“自然心中清楚，她那娘家亲侄儿曹牧，当年可是先太子一派最核心拥护者。后五子夺嫡，景隆皇帝登上帝位，他曹牧不但毫发无损，还依然能顺利坐上宰辅之位，除了昔年景隆皇帝想要借助曹家之势稳固朝纲，曹家最大的倚仗，自然便是她这个当朝太后。”
“可自己终究年事已高，八旬高龄。等到自己两眼一闭躺进了陵寝，曹家又当如何？”
“曹家本就后继乏力，长子曹礼平庸憨厚，朝堂上难有大作为，次子英年早逝，三子眼下又犯下如此大罪，而皇帝又心存嫌隙。”
“因此，待到那时，才是整个曹家真正的没落危亡之际。”
王老爷黑着脸，不说话。
短暂沉默，却听得怀中女子又淡然沉吟道，“而你不一样……”
“你虽初涉官场，并无曹家那般深厚根基，却是实打实地靠着一桩桩功勋立于朝堂。”
“昔年才刚二十出头，便位列国公，官拜吏部右侍郎。在朝中的两位岳丈，唐家和郑家的影响不容小觑，又有手握兵权的景阳郡王为妻。”
“不仅如此，天子宠信，与东宫太子情同手足。”
“特别皇帝所赐，那文圣公的封号，更是一举稳固你在天下文坛的领袖地位。”
“直达中枢甚至位列宰辅之位，指日可待！”
“宦海浮沉，本就如此，此消彼长。”
“因此，那日寿典之上，闹到那般不可开交的地步，曹太后注定只能妥协退让。”
“只求将来曹家若落难，你能倾尽全力，护曹家周全！”
“当然，既然是交易，仅仅靠亲下懿旨，严查澄州太守曹参其罪，以及赐婚清河郡主，肯定是不够的。”
“而那块祖传下来的免死金牌，无疑是最合适的东西。”
王老爷依然眼珠子瞪得滚圆，有点被人把底裤都扒了个底朝天的炸裂感。
然而，却只听得怀里女皇帝又一声惆怅轻叹，“本来，有了这块当年宪宗皇帝所赐的忠义劵，定可保你安然无恙的……”
“可我知道，即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你也定不会如此的。”
“其一，当年以身入局，不惜用性命为豪赌，大闹太后寿典，仅仅只是你心忧百姓疾苦，一心想要为澄州数十万百姓讨个公道，整顿全国吏治而已。”
“那不是朝堂争斗，也不是权衡利益。”
“其二，那块免死金牌纵然可暂时护你周全，可你若真如此做了，却必然令天子心生芥蒂，最终只会为国公府埋下祸根。”
“毕竟，那终究是曹家之物。”
王老爷苦笑连连，没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周围的气氛，似乎总显得有些苍凉。
沉默良久，李轻眉才又小声道，“你下午启程，我便不来相送了，我不喜欢这些离愁别绪。”
“到时候，会有亲王仪仗，以及半月楼的锐士，一路护送你至居屿关。”
“但是，答应我，即便此番归国，前途凶险，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很悲伤，但不会寻死觅活。我会安心将运儿抚养成人，再将这社稷亲手交到他手中，然后再来寻你。”
……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任何年份，都还要苦寒太多。
小雪的时节才刚过没多久，庆国大梁府以及大康北方州府乃至京畿一带，便下了一场旷古难见的大雪。
鹅毛大雪足足两天两夜之久，大地白茫茫一片。
怕是又有多少百姓，难以熬过这个严冬吧。
大雪封路，以至于从庆国梁都到大康京城，若是轻装简从，本来只需不到半个月的行程，硬是走了足足二十来天。
转眼已是冬月初十。
还不到傍晚时分，天色却已渐渐昏暗了下来。
点点雪花依然纷纷扬扬，寒风格外凌冽刺骨，吹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更给这个寒冬徒增了几分萧索悲凉。
大康京师大兴城北三十里外，那个名叫桃花坪的地方，空无人烟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迎着风缓缓前行着。
马车虽颇为精致豪华，可在这呼啸的寒风中，在这漫天风雪中，艰难行驶在快要及膝的雪地上，风尘仆仆，似乎总显得说不出的孤寂。
王修身着一套灰色儒衫，坐在遮掩得密不透风的车厢内，尽管脚边还放着一个烧着炭火的小炉子，却依然冻得鼻尖通红。
“吁……”
然而就在这时，正当他实在扛不住这一路舟车劳顿的疲惫，想要蜷缩在椅子上打个盹，却只听得外面一阵勒马的声音。
马车随即停了下来，“老爷，前面有情况。”
说话的，正是这一路，赶车的马夫。
名叫大牛，本就是在梁都，李轻眉那婆娘赠给他的那套雅致宅子的马夫。
刚三十出头，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木讷，却生得虎背熊腰力大无穷，据说能三拳打死一头野猪。
王老爷顿时一愣，有些诧异。
可当他掀开轿帘跳下车来，却不由得一下子怔住了，眼皮突突跳动得厉害。
只见前方不远的道路中间，正一动不动站着一个女子。
约摸二十八九的年纪，脸蛋白皙圆润，身段丰满却丝毫不显赘肉，举手投足间，满是一种成熟女人该有的妖娆丰韵。
赵澜。
唯独令人意外的，这位身份何等尊贵的当朝嫡长公主，此刻却是身着一套淡黄色锦衣，领口绣黑色蛟龙，正面带金丝牡丹凤凰纹浣花图案。
头戴王冠，浑身上下，满是身居高位的威严气势，强大的气场令人根本不敢直视。
不仅如此，其身后，还整整齐齐站着二十多人。
一个个身材魁梧，身着清一色特制的黑铁盔甲，腰挎长刀。
面色冷酷，总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肃杀森严之气。
毫无疑问，正是典昭司衙门的精锐。
赵澜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美目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可与以往截然不同，这一次，没有如以往，温柔款款迎上来，轻抚他的脸颊，说上一句“来，让姐看看，有没有瘦了”，也没有故作嗔怪之色，调侃他几句什么。
不知为何，神色竟是说不出的复杂艰涩，甚至带着些怆然悲凉。
良久，却是那般艰难，朝身后手下一挥手。
声音哽咽，“拿下吧！”
话音未落，眼角两点晶莹泪花，滚落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