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登徒浪子,说我是谁的美娇娘,看我不一刀砍了你!”
赵烺的话竟莫名将扑尔哈身边女子惹恼。
她举起手中苗刀就向赵烺砍了过去。
森寒的刀光于摇曳的火光中尤为刺眼,女子与赵烺距离本就极近,眼见着下一息就要砍在赵烺身上了。
然而刀光临近,赵烺却并没有一丝惊慌的样子。
他安然地喝着茶水,连脚步都没有挪动分毫,好像眼前的危机和丝毫没有关系。
女子持刀的右手稍顿了下,偏了方向。
她心中似乎有些迟疑,但碍于面子,刀势虽偏,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往下落去。
“小妹,不要胡闹!”
从刚才赵烺说话到现在其实也不过电光石火间。
扑尔哈没有料到赵烺竟是在跟他开玩笑,更没有想到妹子反应会如此之大。
他一声惊喝向女子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衣襟狠狠将她拽了过来。
“哥!”
女子挣了几下眼见挣脱不开,狠狠地瞪了赵烺一眼,而后涨红着脸转过头来气恼地看着扑尔哈,怒道:“哪有你这样子的哥哥,竟然帮着外人欺负你的亲妹妹!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亲哥哥……”
“停停停,恩公是我们清风寨的好兄弟,我们是一家人,哪是什么外人!”
“哼,我不管,你就是欺负我了,等到父亲回来我一定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他罚你一年不许出门!”
“……”
扑尔哈被女子三言两语给说的没了脾气。
他勉强将女子拉到身后,苦笑地看着赵烺道:“恩公莫怪,这是舍妹扑尔敏!小妹年幼闹了笑话给你添了麻烦,还望莫怪!”
“这泼辣的丫头是你妹妹啊!”
赵烺喝了口茶水,打趣道:“你妹妹的名字倒是有趣,不过这性格可真的是要改改,你看我就夸她长的漂亮,她却对我动刀动枪的。
要我说啊,这以后的婆家可真的难找啊!”
“你竟然羞辱我,我要杀了你!”
扑尔敏心情本来已经稍微平复了些,可是被赵烺这几句话激的心头火气莫名又急了起来。
她摸向腰间正想抽出苗刀,却摸了个空。
“咦,我的刀呢?”
扑尔敏看着空荡荡的刀囊,疑惑不解地四处查看。
“别找了,怕你冲动,趁你不注意我刚扔到角落了!”
扑尔哈瞪了她几眼,指了指角落里的方向,叹道:“其实我很赞同恩公的说法,你这个性格真的不行。女孩子就得温柔些……啊疼,你又咬我!给我住口!”
扑尔哈话才说了一半,却见扑尔敏看也没看一口就向他手背咬了过去。
扑尔哈一阵喊疼却是任由着对方的性子没有挣扎。
几息之后,扑尔敏的火气似乎是消了些,恶狠狠地瞪了赵烺与扑尔哈一眼,扭转身子回到桌前生起闷气起来。
扑尔哈手背上乌青的一圈牙印看着极为显眼,待在边上的赵烺差点就笑了出来。
“恩公莫怪莫怪,小妹爱较真脾气不是太好!”
赵烺藏着的笑意,扑尔哈看的极为清晰,他憋的脸色有些涨红,但好在皮肤较黑,外人看不出什么。
赵烺倒是真的没有怪罪扑尔敏的意思。
刚才这女子虽然持着苗刀看着凶狠,但她见赵烺没有躲闪的时候先是将苗刀偏了下方向,后来又减缓了落刀速度。
她眼神中除了一开始女孩子家的羞怒,到了后来全是挣扎与后悔之色。
细看之下,其中并无半点杀意。
也正是因为这样,赵烺才没有丝毫反击与躲避的意思。
他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扑尔敏也会在最后关头停手的。
好的是扑尔哈将他妹妹拉了回来,倒是给双方各留了一个台阶,避免了更加尴尬的事情发生。
他看着不断道歉的扑尔哈,轻笑着打趣道:“舍妹敢做敢当性格直爽,正是我欣赏的性格,自然没有怪罪的意思。
只是有一句话我还是想问,敢问少族长到底有几个妹妹?”
“这……”
扑尔哈呼吸一顿脸色有些不自然,显然是明白了赵烺的意思。
他瞪了坐在后面生闷气的扑尔敏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不瞒恩公,我就这一个妹妹!”
“哦,一个妹妹?”
赵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这样看来,村寨联合大会召开的位置距离你们清风寨不是太远嘛。你晚饭前说你妹妹暗中随你父亲去了,我这回头睡了没几个小时,她竟然就回来了。
不过她回来的正好,想必是已经得到了你父亲无恙的消息才先行撤了回来,不知是也不是?”
“这……”
扑尔哈闻言神色有些黯淡,沉声道:“事实跟恩公所想怕是有些差距!”
“有些差距?”
赵烺故作诧异地追问道:“这差异到底出在何处,愿闻其详,如果有什么地方能用的着我的,赵某义不容辞!”
赵烺说这话的意思自然是为了给扑尔哈一个可以开口的台阶。
他知道扑尔哈碍于面子不好欠他太多人情,所以才会隐瞒扑尔敏身在寨中之事,更是不好意思去诉说其父亲具体情况。
待在清风寨虽然时间很短,但他在这里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里,想交扑尔哈这个兄弟,想与这寨子里的人做朋友。
而如今要是由他亲口说出可以帮忙的承诺,扑尔哈心中没有那么多顾忌,想必定会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
赵烺还在等待对方开口,却见扑尔哈忽地跪倒在地猛地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恩公如此大义,请先受我一拜!”
“起来,赶紧起来,哪有事情没说先给人磕头的道理!再说你我年纪相仿,你这样子不是折我寿命啊!”
赵烺一阵错愕连忙跑到扑尔哈面前将他扶起。
扑尔敏更是神色震惊猛地站起身子惊呼道:“哥,你是不是疯了?”
跪天跪地跪君王父母。中国人的思想中,下跪是一种极为隆重的礼数,除了生存所在的天地与生养的父母亲人,别人是万万不能下跪的。
而扑尔哈身为清风寨的少族长,跟赵烺也才认识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如今却突然这么做,还当真是将在场之人都吓到了。
这其中当然包括赵烺,他也是手上使了些力气才将扑尔哈从地上拽了起来。
起身之后,扑尔哈脸色认真地回看着扑尔敏,肃声道:“小妹,我很清醒,我没疯!”
“没疯?没疯你怎么随意给人下跪!”
扑尔敏脸色不忿,隐隐泛着几分怒意。
扑尔哈眼见此状,叹了口气,望着一脸不解的赵烺还有脸色难看的扑尔敏沉声道:“苗疆山高林密交通闭塞,至今还有很多地方都是未开化之地。
这里的环境极为恶劣,且生活着许多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百姓。
他们极为尚武,村寨间旦有争端,必通过生死争斗来解决。
而在这其中,不知有多少寨子被摧毁或者被吞并,又不知有多少苗人就此丧命于这苍茫大地之上。
这,就是我们苗疆的现状。
妹妹你比我小四岁,那时你还是婴孩肯定不大清楚,你知道我们雷山百里范围之内二十年前有多少寨子吗?”
“这……”
扑尔敏隐隐明白了其中意思。
她皱眉想了小会儿,不大肯定地回道:“听族中老人说以前好像是有五个的,后来碰上大旱,一个村寨搬离了这里,现在连着我们清风寨就只剩下四个了!”
“不,你错了,我们雷山百里范围二十年前总共有十八个人数过千的大型苗寨。这要是算上那些人数数百的小寨子,怕是足有四五十家了!”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寨子,那他们如今呢?”
扑尔敏惊声出口,而此时赵烺的兴趣也被勾了起来。
如果扑尔哈所说属实,雷山百米范围于二十年前肯定发生了极为骇人听闻的事件,才会使这里的村寨骤减。
想到这里,赵烺也喝了口茶水提起了精神,静待下文。
扑尔哈眼神中痛苦之色显露无异,他怔神地看着窗外的方向,合着窗外呜咽的寒风说道:“二十年前,我五岁。
那一年,妹妹你刚出生四个月。正赶上苗疆百年不遇的大旱,田中颗粒无收。山中野兽绝迹,河床更是差点就见了底。再加上当时义和团闹的正凶,许多百姓家中的口粮在蛊惑之下都捐了出去,各村各寨更是没有多少存料。
开始的时候各村寨在那一任大族长的周旋下,从许多富庶的寨子里借了很多存量出来接济百姓,倒是让各村寨勉强度过了两个月的和平期。
只是两月过后,富庶村寨的存粮也已耗尽,而晚清政府与各系地方军阀征战不休,却是在纷争中将我们同道不小心都给炸毁了。
由此,没有粮食维继生存的各部村寨当时就为了抢粮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斗。
血流成河,尸殍遍野。苗疆各部到处都是残肢断骸,满目都是惨白的骨头。
那些尸骨上更是连丝毫的血肉都看不到,但不是被高山密林中的猛兽吃了,而是当时那些饥饿的人群抢食一空!
而雷山四周村寨众多更是杀伐不断,几十个寨子拼杀之下后面更是只剩下四个!”
扑尔哈说到这里神色凄然,忽地留下了泪水。
他看着神色惊讶的扑尔敏,哽咽道:“你之前一直问母亲去哪了,父亲跟我都跟你说她去南洋做生意了还没有回来。
其实……其实母亲她是在争斗中,被别的寨子的人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