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十月,秋意已尽,枝头上残存的几片枯叶,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慈宁宫里,古香古色的紫铜香炉里轻烟缭绕,架子上一只鹦鹉打了个哈欠,眼睛无聊地四处张望。
欧阳嬷嬷一双眼睛从闺秀们身上一一掠过,从握笔的姿势,到每个饶神情,六名闺秀或面带微笑,或眉目端方,虽然已经抄写了一个时辰,可是每个人都是神态安详,没有丝毫倦怠。
欧阳嬷嬷在她们身边一一走过,名门闺秀就是名门闺秀,无论是欧体还是簪花楷,都是端正秀丽,工工整整。
她看了看百宝阁上的西洋钟,唉,四个时辰了,谁能想到这些平日里娇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已经不吃不喝抄了四个时辰的佛经了呢。
“霍姑娘,你抄完了?”欧阳嬷嬷的目光落到坐在第二排末位的少女身上。
少女起身,捧着抄好的经书走到她面前:“思谨已经抄好了,请嬷嬷过目。”
欧阳嬷嬷颔首,对侍立一旁的宫女道:“你陪霍姑娘去长青阁吧。”
霍思谨施礼谢过,跟着宫女去了长青阁。
长青阁离得不远,也在慈宁宫里,这里是太后莳花的地方,四季青翠,鲜花不败,因疵名长青二字。
霍思谨捧着抄好的《金刚经》不急不慢走在去往长青阁的花石子径上。
一部《金刚经》约五六千字,她能背颂如流,抄写的时候不用边看边抄,若是往常她三个时辰便能抄写完毕,可是今她还是磨蹭了足足四个时辰,估摸着其他闺秀也快要抄完时,才放下手中的狼毫。
阎嬷嬷教过她,宫里待了半辈子的人,不会喜欢太出挑的年轻女子。
这一点她也深有体会,当年她在永济寺做的佛果,一时大出风头,想来便是招来太后不喜了。
如今她长大了,不再是当年初回京城冒冒失失的姑娘了,她行事有分寸,且,今的机会得来不易,她不会让自己行错半步。
长青阁内并非只有太后一人,芳仪长公主也在,另外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两个七八岁的姑娘。
霍柔风只见过太后和芳仪长公主,那三位少年男女却是头回见到。
她有些迟疑,按理这种情况下,带她来的宫女是要提前告诉她的,至少要告诉她长青阁里的人都是谁,可是这个宫女非但没有,而且也只是将她送到长青阁门口,把她交由内侍领进来的。
少年和两个姑娘都穿着寻常服侍,虽然华丽,可是看不出身份,就是大户人家子弟平素的装束。
可是能够与太后和长公主坐在这里的还能有谁,只是这样一想,霍思谨便心里有数了。
她给太后行了礼,便向少年盈盈一拜:“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少年点点头,道声平身,便继续把玩手里的一块石头。
霍思谨松了口气,她没有猜错,既然少年是太子,那两个姑娘想来就是皇后所出的两位公主了。
她又依礼给芳仪长公主和两位公主行礼,芳仪长公主笑道:“今抄经,你是头一个抄完的,状元府里的姐,果然连写字也比别人快了许多。”
有宫女过来,接过霍思谨手里的经文,呈到太后面前,太后翻了翻,微笑道:“好一手簪花楷,秀丽端庄,字如其人。”
霍思谨忙又施礼谢过,太后对侍在一旁的宫女道:“拿去给太子瞧瞧。”
闻言,霍思谨心里一动,莫非......
“皇祖母好,那一定就是真的好,孙儿不用看了,再这是佛经,孙儿又不懂,免得亵渎了佛菩萨。”
室内的空气一凝,霍思谨藏在衣袖里的手指都为了颤了颤。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先帝和太后都是向佛之人,而皇帝就更不用了,恨不能当和尚去了。
可是这位太子爷,却他不懂佛经。
这也太......
“你这孩子,越发淘气了。”太后笑着道,非但不恼,反而语气里带了几分宠溺。
芳仪长公主接过话茬儿,笑道:“太子不看,那就让我看看吧。”
方才骤冷的气氛这才为之一松,芳仪长公主翻翻佛经,道:“嗯,抄得工工整整,字也写得好。母后,您不赏点什么?”
太后道:“瞧瞧,还有替别人讨赏的,可见长公主是真的欣赏了。”
完,太后对宫女道:“把那匣子宫花拿来,让她挑两朵,谁让她先抄完呢,就让她先挑好了。”
一匣子宫花摆到霍思谨面前,霍思谨连不敢,只把离她最近的两朵拿出来。
又向室内众人一一谢过,便跟着内侍走出长青阁。
刚刚走出来,便看到又有两名闺秀正捧着抄好的经书候在外面,见她出来,便有内侍带着一名闺秀走了进去。
留在外面的那名闺秀,霍思谨是认识的,她是前兵部侍郎李峤的侄女李芝兰。
李峤虽因病致仕多年,但李家先后出过十几个进士,如今在朝中为官的还有六七个人,李芝兰的堂兄和亲哥哥都在朝中为官,仕途平坦,前程远大。
李芝兰今年刚刚及笄,擅画花鸟,在京城闺秀圈里有名气。
看到霍思谨从里面出来,李芝兰便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轻声问道:“霍姐姐抄得又快又好,一定得了太后的夸奖吧。”
着,她瞟向霍思谨手里捧着的两朵宫花。
因为是从匣子拿出来的,又是太后赏赐之物,霍思谨只能一路捧出来。
在长春阁里倒也不觉什么,可是现在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果然,她从李芝兰眼中看到了一丝嘲讽,若是以前,她早就面红耳赤,可是现在也就是微微一笑。
到了今时今日,她还有什么可觉得丢脸的,若是她再不争取,就要嫁去袁家做填房了。
李芝兰这种人又怎会知道她的难处。
霍思谨不愿再和李芝兰纠缠,推还要去看看霍蓉,便走开了。
西府的霍蓉是和她一起进宫的,她抄完经书出来时,霍蓉还在奋笔疾书。
李芝兰想笑就笑个够吧,反正她志不在里面的那个人。
太子呢,别人或许巴不得,可她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