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愣愣地看着那燃烧了整个彼岸的诡异黑炎,那地面、背后的墙面乃至整片空气,都被那似乎不会熄灭的火焰占据了。
墨氏的族人们站在这边,望向那被毁灭的对岸,默然地伫立着,神情不一。
我心中疑惑,在刚才的战斗中,方修分明是占了上风,恐怕不出多时便能拿下墨氏,怎么会突然选择“*”?而墨氏,在方修消失以后,为何都是这样一副令人费解的神情?既没有放松,也没有胜出的惊喜?还有,那方修说的最后一句话,“叛徒们”,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指的是墨氏吗?可是他们明明是对立方啊!
这时那持扇者对墨氏的首领墨渊道:“要不要去检查一下?他可能是藏起来了。”
墨渊抿了抿嘴唇,脸色似是不快,道:“不用管他。他要是真想击败我们,大可正面来战,没必要耍什么花招。”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墨氏族人道:“按原计划进行。”
族人们很快散开,抬走伤员、收拾战场,还有几人依照指示匆匆离去。
所以……这就结束了?在那么费尽心思的策划与各种怪物的“洗礼”之后,这场大战居然是以boss自杀为结局?真心不科学啊!他们怎么就不怀疑那方修弄了这么一出,是在搞别的什么名堂?
但那墨氏似乎已经确定了他们获得了胜利,也在没管其它,而是按照墨渊的吩咐各自忙活了起来。
见他们如此,虽然我依旧很怀疑其中的蹊跷与墨氏那奇怪的态度,虽然我仍然没搞明白很多事情,但那翻涌上来的疲倦却让我此刻也终于自暴自弃地……懒得管了。
我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我想起了寝室里那张并不舒适的硬板床,觉得此刻它在我脑海中简直和蔼可亲;我又想起了宋平泽常去的那家零食店,肚子不知不觉中也饿了;然后我的妈妈、姥爷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这次结束后,我就能回到我的东北老家了,我会在那里住上两个月,把这次的奇遇告诉他们,再问问我这一切惊险的经历是怎么回事……
我想好好地休息。
想到这儿,我归心似箭,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对那待在一边的同伴们迫不及待地说道:“都结束了吧?我们快走吧?”
然而,顾苏和宋平泽的反应却非常奇怪。
他们神色古怪地看着我,顾苏不自然地应道:“啊……嗯……对呀。”
话虽这么说,他俩却都没有要动的意思,倒是让我十分吃惊。不过我很快想到了:“嗯,顾苏,你是还要等墨羽对吧?宋平泽,你是不是要去找顾安?我都差点忘了。”我挠挠头,对宋平泽说:“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不是,我……”宋平泽有点语无伦次,语气中竟然透着一丝慌乱:“不是,宋濯,我们还得等一下,不能马上回去。”
“哦。”我摸不着头脑,却因为这两人的反常行为,心里多了一丝疑虑。联想到这次事件的种种谜团,我刚刚压下的不安又死灰复燃了。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只得站在一边,看着墨氏族人在我面前来来去去地忙碌。不一会儿,我看见几个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走出来,还有一些人在地上那笔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
我好奇他们在干吗,想溜上前去看看,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墨氏族人的墨渊突然对我说话了:“你坐下休息。”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也不知怎么就听了他的话,乖乖地坐下。顾苏和宋平泽继续一左一右地守在我身边,这时我猜测,他们应该是需要我继续做什么事情。
我回头问顾苏:“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呀?他们要留我做什么?”
出乎我意料地,顾苏与宋平泽对视一眼,然后望着我。一阵沉默。接着我突然发现,顾苏的眼圈居然红了。她咬着嘴唇,微微颤抖着。
“你……你怎么?”
我大惊,询问地看向宋平泽,他却两手紧紧地绞着衣服边儿,露出不同于往日的心慌神情,躲闪着我的眼神。
我皱皱眉头,侧过脸去,正好遇上墨渊以及其他墨氏族人的目光,也终于察觉到了那种可能。
不对劲。
我霍的站起身,几乎是同时,身后的宋平泽就紧紧拉住了我,让我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是一个个向我走来的墨氏族人。他们的眼里,是令我莫名心惊的异样眼神,好似跳动着的火苗。
我猛地挣扎着,却被身后的人钳制得更紧。在墨渊走到离我一两米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人在我耳旁颤抖着低声说了一句:“宋濯……请你活下去。”
接着,一根手指轻柔地在我的颈部点了一下,就感觉从它触到的部分开始,一阵酥麻渐渐传遍了我的全身。一阵疲惫浪潮般涌了上来,我在被淹没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墨渊居高临下般冷淡地俯视着我的样子……
我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被困了很久。我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有时候还可以有些知觉,隐约觉得自己趴在冰凉生硬的地面上,还有些人在我身边走动。我常常听见似是从耳畔传来的犹如歌唱般的一阵阵低语,却无法听清更多的内容。
而当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的时候,我终于慢慢地恢复了所有的感官——除了四肢不能动之外,我已经完全醒过来了。首先以我趴在地上的视角,我看到了一片宽阔的地面,在地上,以深色的墨水画了一串一串的奇怪文字或者图案,更远处,我稍稍把眼睛向上转动,便可看清旁边好像是以我为中心的人们站成了一个圈,在画了文字的区域外面围观着我。
我背上凉凉的,眼一瞅,看见自己的短袖都被撕破大半,而左半身连同着我的脸颊、额头上都有种滑滑的湿感,像是沾上了什么。
而在我看不见的身后,传来了持续不断的吟唱歌声,那音调不似一般乐曲,更像是寺庙里的诵经声,曲调迷离古怪,听得我心中难过,恍惚间,竟有种被那歌声道穿了心事般的恐慌感。
听着令人晕眩的歌声,再看那地上画下的图文,竟发现,那本该静止不动的图案,居然如流水般在地上涌动起来!
甚至,连我的身上、脸上,都仿佛有东西在爬动,正是那先前我感觉到的湿滑的触感。难道是我的身上也被画了那样的图文?
我努力赶走浸入我脑海的歌声,拼命保持着清醒:画在我身上、地下的图案,空灵怪异的吟唱声,围成一圈的人们……
我心里一震,随即回想起了以前在书上看到的祭祀仪式……
难道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画在地面上和我身上的,难道是符吗?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巫术这种东西?可如果不是,那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又是什么?
复而想起了在我昏睡前宋平泽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请你活下去……”
所以他告诉我的是,现在进行的事,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在满地的符文上,在那令人神志不清的空灵歌声中,我拼了命地挣动着,我想站起来,想冲那些把我置于如此境地的人大声地咆哮,可是到了最后,我却连一声咕哝都没发出来。
末了,听见墨渊的声音:“可以开始了。”
开始?所以刚才的符啊歌啊什么的,都是仅仅是铺垫吗?那宋平泽口中会要我命的事情,原来是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啊。
我被两双手扶着坐了起来,现在我终于可以看清楚面前的状况了:在不知多久前战斗过的地面上,此时正站着一层层的墨氏族人,他们双眼炯炯有神,以一种令人胆寒的目光投向我,仿佛在看什么令人兴奋的稀奇事儿似的。
而在他们前面,是一口大箱子,上面也画满了符文,这是我先前没能看到的。那符文一直延伸到地上,与我身上的连接起来,像是要把我们串成一串。
人群中,我没看见顾苏与宋平泽,只看到了那站在墨氏族人中、低着脑袋的墨羽。他不像其他族人那样专心地看着我,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事已至此,我再迟钝,也能够想明白了。顾苏与宋平泽那心虚又带焦虑的面庞、自始至终都不肯为我解开的谜题、墨氏明显冷淡的态度与按部就班的一场场战斗、一次次布置……
这一切,其实早就安排好了。
他们,我的那些同伴,一路上一个个跳出来护卫我的安全,其实就是要把我“运”到这环环相扣的计划的最后一环吧?虽然我暂时不知道墨氏究竟要利用我干什么,不过看那俩人最后露出的不安与歉疚神情,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
顾苏,宋平泽,你们原先的态度,我现在也可以理解了。原来墨氏并不是白忙活着来救我,先前的一切安排与斗争,都是为了让我完好无损地“出席”现在这个特殊的“仪式”,对吗?
又是这样。再一次被隐瞒、再一次被欺骗、再一次在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被迫走向绝望。
恍然间,我看着墨羽低头静默的神情,忽然觉得好笑。墨羽,你在想什么呢?难道不敢亲眼见证你们谋划已久的时刻吗?
这么多事情总算是想清楚,我倒是一下子好过了。我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墨氏下一步的举动,而期间宋平泽与顾苏一直都没有出现。
我感觉到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我的脑袋,身后嘶哑的声音说道:“启。”
刹那间,我的身体里像猛地炸开了锅一般,五脏六腑剧烈地翻腾着。冲破了限制我发声的束缚,我嘶声惨叫起来,整个空间里都回荡着我一个人的尖叫声,回音甚至将它变得更加恐怖。
最痛苦的,还是前额。那里犹如被刀片剜过一般,撕裂一样的疼痛。那按住我头部的手掌好似有着某种吸力,一片剧痛之间,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被它不断地抽走……
而我,在浑身战栗的剧痛中,身前挂着的那只陪伴了我十几年的玉佩似是在帮我抵挡着灾难,它剧烈颤动着,断断续续地发出了亮光,随即“砰”的一声脆响,忠实的玉佩也终于承受不住,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