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去了。在姥爷再三的叮嘱之下,我带着一大堆未解的谜团,坐上了前往云南的客机,继续我大二的学习生活。
刚出了安检,我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我的大小行李,就只觉着光线莫名地暗了下来。紧接着,我的身体突然被箍住了,那种巨大的压力简直快叫我喘不过气来。就在我怀疑自己要窒息的时候,那个罪魁祸首才松开了我,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凑到我面前,说道:“好久不见,兔子。”
“不如不见,肥熊!”我好不容易从那石头一般硬邦邦的巨大身躯中挣脱出来,此时正忙着大口呼吸西南的空气,没空也没力第一千零一遍纠正他给我起的奇怪绰号了。
没错,这个正在帮忙搬运我的行李箱的虎背熊腰的汉子,就是与我“同居”一年的大学室友唐川,云南本地人,比我大一些,跟我关系很铁,算是我的死党。此番我千里迢迢来上大学,他便尽地主之谊赶到机场来接我。
在暑假经历了那样凶险的事情,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但这回能与他重逢,我嘴上不说,内心里还是非常开心的。在他开车前往学校的路上,我一不小心表现得过于激动,话多了几句,结果那小子就揶揄我,说我一个假期没见,变成话痨了。
说实话,我和唐川也才认识一年,却像是彼此相识很久一般,我们之间有种自然而然的亲和力。说来也怪,我出生在东北,但性格却与众人眼里东北人热情豪爽的印象相反,比较“闷”,就连体型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东北大汉”。我没唐川高,体重在六十公斤左右,身形比较纤瘦,皮肤偏白,结果唐川就据此给我取了绰号叫“兔子”。然而,唐川这个南方人却拥有着一米八六的身高,长得高大威猛,身材健硕,性格也咋咋呼呼跟个东北老爷们似的,我便形象地称他为“熊”了。
这个熊室友与我同专业也同寝室,我们便经常一同出没。话说我们专业本就属于冷门专业,很多同学都是因为调剂才“误打误撞”被收进来的。而到了大二,由于学校给予各个学院一定的专业调换名额,于是本来学生就稀少的民族学专业就更是有不少学生挤破脑袋要转出去。我和唐川在上学期末的考试中成绩都不错,能够被优先考虑转专业,但我是真心想好好学民族学,将来走个学术道路什么的。
不过,这个五大三粗、长得不太像文科生的唐川也选择继续读这个专业。这让我很是吃惊,因为我知道他家里是做生意的,我还以为他会学个经济什么的将来好继承家业,问他原因,他竟然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还不都是因为你”就搪塞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他那副不省事的呆样,我也就不理他了。不过,当我知道有人在学专业的路上陪我同行,我还是很高兴的。
安顿下来之后,我们当天晚上在校门外找了一家熟悉的烧烤摊,一人点了一大堆烤串,唐川还装模作样地点了啤酒,并且对我“不能喝酒”的推辞还嘲笑了一番。我原本还担心他不胜酒力,到时候得要我抬他回去,可没想到他这酒量还真不是盖的,颇有种东北人“千杯不倒”的架势,不由得再一次怀疑我俩的灵魂是不是相互穿越了。
席间,他话匣子大开,跟我讲了不少他先到学校的这几天听说的新鲜事儿。除开那些关于食堂换老板菜变好吃、大一来了漂亮的新生学妹之类的无聊八卦之外,有一件事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这学期我们的民族通论课的新任教授名叫江涵,三十多岁,据说他常常带弟子做些实践调查活动,也就是会开设“户外课程”,说不定我们近期就有机会参加实践课。
“如果真有户外实践就太赞了,说不定可以搞个‘藏民家访’,去吃烤肥羊!”唐川一边撕咬着肉串,一边美滋滋地傻笑。
“就知道吃!”我嘴上损他,心里却也十分向往那样的考察课。毕竟云南汇集着诸多的少数民族,要做实地研究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几天后上午的民族学概论课之前,我们早早来到教室,发现果然班里的学生又少了一圈,想必是有不少人转走的缘故。班上本来就没几个男生,而这以后就只剩下了我、熊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叫袁明清的古板男生三个,而班里的那团叽叽喳喳的女生此刻围在一块儿,兴奋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立刻勾起了唐川的好奇心。他也不管我是否情愿,硬是拉着我钻到女生堆后面的桌子底下,号称要“窃听”。然而,还没靠近的时候,他那庞大的躯体就轻而易举地暴露了我们的行踪。那群女生看到了我们俩,立刻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笑得我心里发毛。
在经过班里的“万事通”同学手舞足蹈的一番演绎之后,我们知道了那个江教授确实会安排户外教学课,甚至还会带领学生在假期里做深度的、长期的调查实践,据她来讲,就是“跟夏令营差不多”。
不过嘛,这群女生真正感兴趣的地方在于,江教授带来了一个姓方的年轻助教,身高一米八一,长得玉树临风,倾国倾城。
“切,一个老学究,长得比我班草大人还帅吗?”唐川不屑地说,“身高不到一米八,也叫男人?”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这熊人,让我躺着也中枪!”我最不爽他拿我的身高离一米八差两厘米这个梗儿来说事儿了,就算他这回不是故意的……
没等我动手修理他,从对面女生堆里投来的六七双充满鄙夷的眼神已经毫不留情地杀伤他几千次了。
“就你还班草?你旁边的那个还差不多。”那位“万事通”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冲她一抱拳:“抬举了!”
留下傻熊一个人气得跳脚,不服气地叫道:“就他那软绵绵像块豆腐一样,整个一妹子似的,你们女生是怎么审美的?”
旁边一个女生阴险地一笑,抬起手指向我身后某处,说:“在货真价实的班草面前,你们都消停会喽。”
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我大吃一惊,不知何时教室里又多了一个男生。他背对着我们,背影瘦高,却不是我熟悉的同学。
唐川也有点愣,“他是谁?好像没见过呀。”
一旁的“解说员”立刻得意地回答道:“吴言学长,从经管院转来的,比我们高一届,但是因为是转专业来的,所以跟我们大二的一起上课。我们有关新教授的消息都是他告诉我们的。”
话音刚落,或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学长抬起头来,冲我们笑了一下。咳,说真的,也不能怪那群女生随便犯花痴,因为他扭头的一瞬间我也不禁愣了一下,对方剑眉星目,皮肤白净,长得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就连在一旁哇哇乱叫的唐川也老实地闭嘴了。不得不说此人相貌的杀伤力还是不可小觑的,我也只能心服口服了。
学长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心里波澜起伏的变化,他见我俩傻呆呆的,又热情地冲我们招招手,说道:“快上课了,你们不过来坐吗?”
“哦……”不知是不是学长温暖的笑容太有亲和力了,我和唐川竟像是着了魔似的,傻乎乎地往他那边走去,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直到我坐定之后,我才想起来:什么情况,我俩为什么这么听话?
再一转头,学长依旧是笑眯眯地望着我。一时间,我的身体突然绷紧了,心中涌出一阵异样的警惕感。自打发生了暑假那个危险事件,我这么多天也没完全摆脱后遗症,老是惴惴不安,疑神疑鬼。不过这个学长看上去十分亲切,我赶紧拍拍脑袋,千万不可以再多想,如果让人觉得我脑子出了问题,那可就出洋相了!
我平静一下心情,不经意抬起头,结果恰好撞上了前排回头的女生们的目光,似乎很是怨毒,直看得我心里发毛,赶忙又低下头去了。
正在这时,上课铃大作。伴随着响亮的铃声走进教室的,首先是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提着电脑包的男人,应该是我们的新老师江教授;而紧接着走进来的穿着简单休闲格子衫的年轻人,引起了女生们一阵小声的欢呼,想必就是那位方助教了。
我定睛一看,那助教果真不凡。他一丝不苟地为江教授准备着材料与电脑,神情冷静而专注,配合着他俊美的外形,整个人散发出高冷的气场。一时间,教室里咋舌声、惊叹声、咽口水声不绝于耳,相对之下,唐川哼鼻子的声音便显得很不和谐。
“哼哼,为毛现在的妹子都喜欢那种类型的?”唐川无疑是被这前后几幕深深地刺激了,他愤愤不平地望向我,说道:“都一个个对奶油小生那么着迷?我在一个只有四个男生的班里居然都不是班草!”
我一边暗笑,一边顺着他不断向前瞄的眼神看去,心中顿时明白了他如此消沉的理由:坐在前排的班花卢曼也偷偷地看着在讲台上摆弄电脑的方助教,并时不时与身边的闺蜜悄悄说几句,明显是很喜欢助教那一类型的。
我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唐川。这货从大一开学就在注意卢曼了,却一直没信心表白。而对方是个漂亮活泼的布依族美女,她有着瓜子脸,大眼睛,瘦瘦高高,披肩的微卷的长发,是我们这个有着7个女生的班级的班花。卢曼曾在女生堆里公开表示,自己喜欢的是“有气质的花美男”,直接地就把唐川这种傻愣愣的单细胞生物给否定掉了。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安慰他道:“别看那个助教貌似高冷很有人气,其实吧,女生们看归看,也就是犯下花痴,她们真正欣赏的还是吃苦耐劳的居家好男人!兄弟我挺你!”
唐川怀疑地看着我:“真的吗?你咋知道的?”
我洋洋得意:“哼哼,哥们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告诉你,女生就喜欢会照顾人的、肯围着她们转的,像助教那种冷冰冰的也就是个花瓶,中看不中用!你要是想追卢曼,就多主动出击,至于你要提防的人,那就是像吴言学长这样的阳光暖男啦!”
“下面开始点名。”
方助教面无表情地拿起了名册——唐川进大学以来最讨厌的东西。
前面的名字都是女生。这节课答到的声音出奇的响亮,我甚至听到,有一些女同学的声音都激动得发颤了。我悲惨地想,这哪里是女同学啊,简直就是一群狼嘛。现在果然是个看脸的社会……
“袁明清。”
“到——”“老夫子”同学拖腔拖调地答道。
“唐川。”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挥舞了一下拳头,一副要同讲台上的人干架的态势。只可惜,这边他怒火中烧,对面那位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咚”的一声,唐川胳膊底下的桌子很可怜地遭殃了。
“……宋濯。”
我发觉方助教在念我的名字时,好像犹疑了一下。
“到。”
在举起手的一刹那,对方第一次从花名册中抬起了头,目光正碰到我的双眼。
那一瞬间,他几乎是猛地看向了我,目光炯炯,不同于以往冷冰冰的神情,简直要把我灼伤。
我愣了一下,傻乎乎地盯着他看,可是下一秒,他又若无其事地重新低下头去,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他的眼神,竟有着出乎我意料的打量意味,似乎还带有一些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整整一节课,我和唐川都有点心神不宁。好容易下课了,那个卢曼却偏偏和几个女生一起跑到方助教身边围住了他,好像是在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我看见唐川的情绪又要低落下去,想带他走,但是那家伙貌似有自虐倾向,非要在教室里磨磨蹭蹭地偷看别人在干什么。
等卢曼拿着似乎写了方助教手机号的本子和她那群叽叽喳喳的同伴们一起离开后,我立刻强硬地拽着被虐得眼神呆滞的傻熊往教室外头走。这时,我突然看见了吴言学长,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居然还在教室外面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