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不知是谁最先传出来的风声,说商家五公子已于海上溺亡,事情闹的轰轰烈烈,甚至走在街头就能听到百姓茶余饭后以作谈资。
“是你的人放出的消息?”颜姝宁问道。
“不是。”商家五公子也觉得奇怪,“我的人不会如此轻举妄动,若是收到了消息也只会埋伏,伺机行事。”
“那就是另有其人了。”颜姝宁笑了一声,“不过正好,这件事闹的越大,就越让人相信你的死讯,届时等到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我们才有机会。”
“所以颜姑娘才让我放了那样的消息?”
“嗯哼。”颜姝宁挑了挑眉,“只有你的手下都相信了,商家那帮人才能真的信服,这叫......”
颜姝宁一时想不起来词来形容,殷寒咫好心的提醒,“兵不厌诈。”
“对。”颜姝宁打了个响指,“以诈止诈,打他个措手不及。”
两人一唱一和的,兵场上的战术,用在这里也十分的得心应手,商家公子看着这两个人,莫名觉得两人像是十分兴奋的样子,就好像是隔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
虽然从衣着谈吐上看,两人自然不是什么凡俗之辈,但是京都卧虎藏龙,一时间还真猜不出。
他没忍住问出内心的疑惑,“想来,这一路相伴,我还未问过二位是何身份,不知是否太过冒昧。”
颜姝宁看了殷寒咫一眼,见对方没有说话,她笑道,“等以后公子自然就知道了,并非故意瞒着公子,只是怕惹麻烦,还请商公子见谅。”
“自然。”他并非爱好打听旁人之人,只是觉得好奇罢了,能有这一路的相识,已是莫大的幸运了,“天色已晚,商某就不叨扰了。”
云溪送他出去。
“殿下方才怎么不说话?”颜姝宁凑过来,十分自觉的坐在他腿上,“让我一个人应付他,就不怕我一不小心将你的身份抖出去?”
自从相见以来,颜姝宁一直都称他夫君,殷寒咫十分受用,现在听她称呼自己殿下便觉得不舒服,皱了皱眉将人揽在怀里,“抖吧。”
殷寒咫丝毫不以为意,喝了口茶,“正好可以让他离你远一些。”
颜姝宁不解的看着他,指尖抚过眉头,“殿下不高兴了?”
“不是殿下。”一句话十分的不满,殷寒咫捏着她的下巴,“不是夫君吗?”
“那不是为了隐瞒你我的身份才如此叫的?”颜姝宁故意曲解,笑道,“还是殿下喜欢我如此称呼你?”
她故意试探,狡黠的小心思,说喜欢不是,不喜欢也显得心口不一,颜姝宁就是想看他这副样子。
唯一一个能抓住殷寒咫弱点的人,偏偏又拿她无可奈何。
本以为得不到他的回答,但是腰间的手紧了一下,殷寒咫埋头在她颈间,“喜欢。”
“什么?”颜姝宁觉得自己听错了。
“以后就那样称呼。”殷寒咫重复了一句,笑道,“先叫一声来听听。”
这下换成颜姝宁不好意思了,低头躲开视线,“那什么.......”
“什么?”殷寒咫低头,笑意落进她眼里。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这人现在脸皮厚的她都比不过了。
“我有些饿了。”颜姝宁一把捂住他的嘴,未免再听到什么虎狼之词,忙爬起来开溜,“我去找些吃的回来。”
手忙脚乱间还打了殷寒咫一巴掌,打了人还溜的极快,云溪守在外面听到了脚步声,刚回头就看见自家小姐急匆匆的跑出来,脸红的不行。
“小姐,您去哪儿?”云溪问道。
“吃饭。”颜姝宁匆匆丢下一句。
云溪疑惑的看了一眼房内,自家殿下一本正经的坐着,没有丝毫罪魁祸首的羞愧。
云溪在心中叹了一声,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难搞的人总是会有更难搞的人来克。
与此同时,外面的消息跟着传到了商家。
商家老爷子在祠堂待了多日不曾出来见人,听到消息的时候正跪在祠堂的蒲团上,一头花发,眼角的细纹透着疲惫,睁开的瞳仁却丝毫不浑浊,“谁传出来的?”
侍从在旁跪着,“今早儿从百姓中传出来的,还没有查到是谁。”
老爷子闭上了眼,“茶馆那里的人怎么样了?”
那侍从抬头看了他一眼,“回老爷,今早儿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茶馆那边跟着关了门,怕是也收到了消息。”
下一秒,跪在蒲团上的人影踉跄了一下,使劲的咳嗽了起来。
“老爷!”侍从急忙上前搀扶他,“老爷一定要保重身子啊,现在商家内乱,还都要靠老爷主持大局呢。”
“主持什么大局!”老爷子脸色憋的通红,“都给我滚出去!出去!”
老爷子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底下的人都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老爷子身边的侍从急忙去倒了一杯茶,给老爷子顺气,“我知道老爷思子心切,五公子遭遇不测谁都不愿看到,若是五公子在天有灵,定然不愿看到老爷如此痛心。”
“去.....”老爷子顺着胸口,“去把所有的人都叫到正堂去,我有要事要宣布。”
拿不准老爷子到底是什么心思,那侍从急忙领命去了,商家老爷子跪在蒲团上,面向商家列祖列宗,“祖宗在上,商家第三代不肖子孙,无能无德,上不及发扬祖宗功德,下不及谦教子女,才致吾儿遭此大祸,望列祖列祖恕不肖子孙之大罪,待处理好商家诸多事宜,不孝子自当亲自去黄泉向列祖列宗请罪!”
重重的叩头,只面对诸多的牌位,烛光闪烁,不知是不是祖宗听到了他的诉求。
陈列牌位的一角,一抹红布遮着。
无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是静静的在那一角放着,红布上积了淡淡的灰,好像将它放在那里的人从来没有想掀开它的想法。
红布底下是一方修刻极好的玄木,棕红的漆,与旁边牌位的颜色别无二致。
商家老爷子踉跄着站起来了,一步步走到那红布的面前,仿佛这几步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抖着手揭开蒙尘的一角。
入眼的是一方精致的木料,但是无论再精致,那东西明明白白的是一方牌位。
正面描金,写的人很用心,商家老爷子将那牌位颤抖的抱在怀里,满眼的沧桑化成了泪,“吾儿啊.......”
哪怕再如何抚摸,那牌位也只是一片冰凉,没有丝毫的温度。
“回家了。”枯槁的手在那牌位上拍了拍,像从前无数次拍着肩膀那样,“好孩子......回家了。”
海边的人都有习俗,在大海丧生的人,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他的血脉亲人就会站在海边,一遍遍的呼喊丧生者的名字,这样,远方的人听到了呼唤,才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