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整个沂江彻底变了天,夜行百军,烽花流火,动静自然不小,黎明将晓之时,只留下一座空旷无人的府邸,大门贴着两道萧索的官府封文。
来往的人自然都看得到,但是沉默着没有多言,不过路过时总会有意无意的瞄上一眼,随后又行色匆匆的走了。
一直到府衙张贴告示,洋洋洒洒,尽列察沂王五大罪行:
一罪!官谋通私,谋逆之心昭昭,是为逆臣之大不韪。
二罪!私售军火,暗勾敌国,腆为将候之主。
三罪!拥地自封,虚构水贼,祸害百姓,佞罪之心昭然若揭。
四罪!滥用职权,弃贤鄙才,凋敝耕商,为己之私不择手段。
五罪!欺男霸女,纵恶横行,搜民敛财,谋不义之举。
条条框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昭告着察沂王彻底倒台,沂江从此再无压迫,尽数分明。
“好啊......”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出了声,回头是一个已经年近半百的老人,指尖颤抖着抚摸着那告示上的墨迹,“好啊!本以为......老朽死之前再见不到这一天了。”
苍老的脸上滚着泪,那老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冲着那告示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旁边不知情的想上前扶他,但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也是个可怜人。”那人解释道,“张伯家的小女儿出落的漂亮,之前被察沂王看上后就直接强行纳到府里去了,听说出来的时候都没个人样儿了,张老太见着闺女,吓得直接昏死了过去,从那起就一蹶不振,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就剩下张伯一个人了。”
前面那人叹了口气,“总算是恶有恶报,等到了柳暗花明的一日。”
“是啊,这沂江总算是要有几日太平日子过了。”
阴雨天散了,久违的太阳,久违的晴天。
殷寒咫收拾了萧侯镇的旧部,缴了军械,封了察沂王府,海东青军埋伏城中各处,不过几日便将上下党羽清扫了个干净,顺道借着察沂王的名义传信了外族,挖出了不少暗中联系的朝臣,还缴了一支埋伏京中暗行不轨的乱党,彻底断了各处私交暗联。
对此,众人的评价只有八个字: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而此时雷厉风行的璟王殿下正在官驿给自家夫人剥橘子,颜姝宁捧着坊间传的话本笑的前仰后翻,殷寒咫扶了她一把,“有这么好笑吗?都快要仰过去了。”
“嗯。”颜姝宁点了点头,眼角都是溢出来的笑意,翻出一本画册来给他看,“呐,璟王殿下骁勇英姿,殿下要不要欣赏一番?”
城中见过殷寒咫本尊之人少之又少,话本上自然是根据传言描摹出来的,美须髯公,身形彪壮,手持一把足斤长刀,踏马溅血,十里之外取人性命,枭雄无比。
颜姝宁看的直乐,将那画册上的图案放在他脸旁比着,“这画像的没见过你也就算了,不过这画儿画的倒是和你半分也沾不上边,形容启明那样的汉子倒是更加合适,还不如我先前在画册上见得更贴合一些。”
“晚晚没见我之前想的是什么样子?”殷寒咫塞了一瓣儿橘子在她嘴里。
“嗯......”颜姝宁思忖了片刻,“大概是,一身铁甲,身形粗犷,脸上须得带点儿疤的。”
殷寒咫听着她的描述,与自己倒是也没多少相似之处,挑眉道,“为何要是脸上带着疤的?”
“据说璟王殿下一张鬼面震慑敌军,经历百战,我便想着殿下的样子,若不是相貌丑陋脸上落了疤,不然带着面具为何?”
“那晚晚见到本王这张脸,可还满意?”殷寒咫挑逗她,牵着她的手放在脸颊,一双幽深的眸子盛着她的影子。
美男计。
颜姝宁咳了一声,掩饰的喝了口茶,“自然。”
哪里只是满意,当初在马车上见到他,颜姝宁还以为是认错了人,传说有千百种,但是见到这人的那一刻,她脑中所有的幻想便都与眼前这人对上了,并且觉得璟王便该是如此的模样。
殷寒咫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情似乎格外不错,摸了摸她的头发,“本王也十分满意。”
“嗯?”颜姝宁回头看着他。
殷寒咫眼角微勾,“见你的第一面,我虽对你并无情意,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的挪不开眼。”
寒气朦胧,一身红衣的少女掀开车帘,衣角青丝沾着晨间薄霜,鼻尖冻的微微泛红,一双眸子清亮澄澈,又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深沉,看到他便怔了一下,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像一只赤色的蝴蝶,成了满地白雪中唯一一抹色彩。
颜姝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璟王殿下竟也是肤浅之辈,居然也会在意容色身姿,我还以为殿下洁身自好,对着女子全无兴趣呢。”
“在意容色是人之常情。”殷寒咫道,“洁身自好也不过是没有遇到心悦之人,而遇到心悦之人,容色便也不重要了。”
“我眼中的你便只是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认出你来。”
颜姝宁倏地轻笑,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亦心悦殿下。”
四目相对间,殷寒咫蓦地按住她的脖颈,偏头凑过来,颜姝宁却毫不留情的伸手将他推开,“青天白日,殿下可别耍流氓。”
“我的橘子呢?”颜姝宁伸出手来,控诉的看着他。
殷寒咫轻笑一声,无奈的拿着一个橘子剥了起来,剥好一瓣儿便递给她。
颜姝宁嚼着橘子,“话说回来,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萧侯镇?”
“处斩。”殷寒咫语气平淡,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心与君同。”颜姝宁也这样觉得,“萧侯镇作孽太多,按律,九族之内皆须株连,殿下可否网开一面,饶过无辜之人?”
“律法如此。”殷寒咫道,“不过念在萧侯镇镇守有功,着其家眷贬黜为庶人,九族子弟五年内不得入仕,其余,略施小惩便可。”
“殿下想的果然周全。”颜姝宁笑道。
殷寒咫其实并非狠厉,面冷心热之人大多得不到众人的理解,世间多的是表面热络但是背后却毫不留情捅刀子之人。
世间之人如何传他,可是只有颜姝宁才知道真正的殷寒咫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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