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初秋,江南依旧绿意盎然,南北气候自成一派,江岭两面,一面枫叶如荼,像燃起来的火,自山脚蔓延开来,另一面却携着温情的江南水,冉冉诉说满怀吴侬软语的柔情。
离开苛水已有两日,两日来皆下着雨,道路难行,只好沿着水路而下,两日皆待在船上,颠颠簸簸。
颜姝宁从未下过江南,一路上晕船晕的格外厉害,前脚还在船舱里听着应眠向殷寒咫禀述探寻线索,下一秒就听到木椅轰的一声倒下去,一道人影跑出去吐的上下颠倒。
应眠:“......”
殷寒咫叹了一声,伸手扯了一件披风出去,颜姝宁这两日都是这样,对船帆的颠簸分外的不适应,青时那丫头给她试了试治晕船的老法子都没用,靠着浓茶一直撑到现在。
殷寒咫拍了拍她的后背,眉头皱着,“等明日到了下一个渡口,我便让人寻马车过来。”
颜姝宁忍过那一阵恶心劲儿,拍了拍胸口,冲他挥了挥手,“不......不用。”她现在把早上吃的饭都给吐了出来,反倒好了很多,“道路泥泞,马车难行,怕是几日都到不了......”
说完,颜姝宁咳了两声,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殷寒咫将披风披到她身上,握住她的手腕给她输了些真气,好歹可以缓解一点儿。
“我好多了。”颜姝宁呼了口气,不由得感慨,“没想到我一个堂堂的大将军,极北苦寒都熬了过来,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晕船折磨的这么狼狈......”
殷寒咫失笑一声,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都这副样子了还贫嘴,吃的东西都吐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也受不了,一会儿让青时给你煮些粥。”
“......”颜姝宁赶紧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看见吃的就想吐,殿下你可饶了我吧。”
她这副样子实在是可怜,氤氲的湿气洇在眸中,看着倒是没了平时的强势,在人心上泛起涟漪,殷寒咫无奈的呼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出来,“吃了这个,你会好很多。”
“哪里来的?”颜姝宁从他手里接过那药瓶,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味道,淡淡的草木香气,她也未做他想,拿出来吃了一颗,“有晕船的药,怎么不早些拿出来给我?”
“是药三分毒。”殷寒咫给她拢了拢衣袍,“此药本就损身,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拿出来给你用,是裴观风配置的药,一阶药师,竟连平和的药都配不出来。”
颜姝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药物本就为双刃,怎么也不会十全十美,殿下......何苦将结果都推到裴观风身上?”
殷寒咫哼了一声,看着她的脸色好多了,裴观风的药比夏芜的药更加烈些,药劲儿也更加强劲,便吩咐这青时去煮些粥来。
虽然那小丫头也是第一次跟着下江南,但是一路上倒是没怎么晕船,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神奇,倒是心疼自家小姐,去取了一些新鲜的青笋辅着火腿煨了些清粥。
颜姝宁晕船缓解了很多,也有了胃口,倒是吃了小半碗儿,殷寒咫皱着的眉毛才松了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船官过来禀告,说是前方淤积了不少的珊瑚礁,若是绕过去怕是要费不少的时间,船要泊停片刻。
“没有其他水路吗?”殷寒咫问道。
那船官顿了一下,讪讪道,“有是有,不过......”
“怎么?莫非一路上还会遇到水怪不成?”颜姝宁淡笑了一声,小口的呷着粥。
“水怪倒是不至于。”那船官道,“不过......那一条路常年水匪为患,寻常的渔民也不敢走那一条路啊,下官担心......”
颜姝宁嗤了一声,江南本富朔,但是水匪一事是前些年就出现的,她之前在军中便有所耳闻,不过当时水匪还没有闹的如此猖狂,不过近几年朝廷对江南的限制放宽,水匪便闹的越来越厉害。
“水匪再猖狂,也不敢截官家的船吧?”颜姝宁淡淡道,“而且若是真的有水匪截船,你觉得胜算会有多大?”
那船官看了看一旁的璟王,急忙道,“有殿下在,自然不用担心,不过若说下官为何忌惮,还要从这几年说起。”
“有故事?”颜姝宁挑眉看了他一眼,“说来听听。”
那船官叹了一口气,“这水匪在我们这儿原先也不算回事儿,平时也不过是抢些渔民的船只,拿走些打渔猎物,若是碰上了官船,自然是有多远离得多远。”
“但是近几年可不一样了。”那船官道,“自从这水匪头子换了一个人,这海上水匪便闹的越来越严重,不仅掳掠钱财,心情不好了还会取人性命,而且不分官船私船,只要有钱财可抢,都会一拥而上,你说这......这谁还敢从那片水域过啊?”
“如此嚣张?”颜姝宁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们可和那水匪头子打过交道?”
“这......下官自然是不敢的。”那船官道,“不过倒是听说过一些.......”
那船官支支吾吾,说着声音都低了下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你不用担心。”颜姝宁看出了他的顾虑,“在这座船上,你说过的任何话都传不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而且出了这艘船,你便也大概率没机会再见到璟王殿下了,所有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口。”
此话说出来,那船官抿了抿嘴唇,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这也不过是下官的猜测,殿下和娘娘只当闲余听个闲话罢了。”
“这......”他思虑着从何处开口,“这水匪起来的时候也是从察沂王来了江南之后,而且这水匪头子的身份也十分可疑,下官经过一番打探,才发现他曾是察沂王的旧部,当初因为触犯了军规被革了职,不知怎么就成了水匪,难免让人多想......”
颜姝宁听着,指尖在桌上轻轻点着,轻笑道,“你可知若你所言有假,会是什么结果?”
那船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下官自然知道,但是既然知道,若是什么也不说,我这顶乌纱帽,戴与不戴,与我而言都无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