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黎明,京城却仍旧一片平静,街空无一人的街道到处都透着死寂沉沉,冷清森然。
便是这样的平静之下,突然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渐渐接近,如同六月天响起的闷雷,逐渐大了起来。
马鸣风萧,行了多日的路,龙虎军终是到达了京都。风萧凛寒,飒飒马蹄奔腾而来,亓言忠抬头看着城楼之上的人影,眸光顿住。
朦胧的雾汽笼罩着危高之楼,一抹红色的人影静静的眺望着蜿蜒军师的方向,一如往昔那般,拉着缰绳朝着大军方向而来。
身侧的手指忍不住颤动起来,一生威名的亓将军竟是像一个普通老汉一般,面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亓闫偏头看了他一眼,便是因为自己父亲是万人敬仰的将军,所以他不能表现出任何脆弱懦弱之色,可是偏偏众人都忘了,便是他再过坚韧,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世间父母心,先君臣时责,后父母恩勤,又有谁怜悯他之苦心。
臆想间,颜姝宁已带着人从城楼上赶了下来,行至跟前,翻身下了马。
衣袂翻飞,颜姝宁快步上前,扑通一声半跪下来,“大军归来,一路颠簸,姝宁特地在此恭迎。”
亓言忠下意识伸手出去,颤抖着手指却是如何也藏不住,终究不知该如何开口。
“快请起。”最后还是亓闫开口解围,“你和殿下先行辛苦,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颜姝宁站起身,“如今京中正值危难,多亏龙虎军及时赶到,才解燃眉之急。”她拱手道,“各位将士也辛苦。”
“京中情形如今已如何了?”亓闫开口道。
“皇宫里外已经被围困起来,景宸下令京中所有的暗卫回京支援,但是有龙虎军在此,自然迎刃可解。”
颜姝宁刚开口解释,却是猛的被人打断,“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亓言忠皱眉盯着她手上的一处,颜姝宁今日穿着一身红衣,袖口露出一截儿纱布来,颜姝宁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这是昨日交战之时不小心伤的,不过是一道极小的伤口,早上青时已经给她处理过了,她也并未在意。
可是亓言忠不仅注意到了,颜姝宁也是许久没听到自己父亲的关心言语,眼睛竟也有些发热。
“不过是小伤而已。”颜姝宁握住手腕的伤口,嘴角微微勾了勾,“劳将军担心了。”
亓言忠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亓闫便赶紧插了一句话,“爹,我们还是先进城吧,久待在城门,恐引人围观。”
“有什么话,待事情了结之后再说也不急。”亓闫低声道,“军师面前,晚晚如今身份特殊,自然无法尽说。”
亓言忠不过一时心急使然,没有考虑到这么多,如今想来,此刻若是同她相认,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
“是本将考虑不周了。”亓言忠定定道。
大军进京,但是京中已无守卫,消息还未传到皇城,景宸亲自带兵迎敌而上,正好对上殷寒咫。
“皇叔,我们的武艺是同一个太傅所授。”景宸盯着面前八风不动的男子,“可是从小到大,饱受称赞的却始终只有皇叔一人,无论是太傅还是父皇,眼中就只能看得到你。”
“凭什么?”景宸眸中赤红,“明明我也从未逊色,可是父皇却从不夸赞于我,明明我也是你的侄儿,对你毕恭毕敬,可是你却固执的扶皇兄上位,忽略我那么多年的努力,为什么!”
殷寒咫冷冷的盯着他,景宸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就想起多年来自己卑微求存,一步一步往上爬,但是却只在他这里得的了这个。如坠冰窟一般让人遍体生寒。
“你执念太重。”殷寒咫淡淡的开口,“为了皇权可以弃手足于不顾,置真情于死地,毫无怜悯爱重之心,如此一人,有何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这大概是殷寒咫对他说过最多的话,依旧是这样一副冰冷的态度,可是每一句话都将他打进最卑微的烂泥。
景宸凄惨的笑了笑,他想起自己初识殷寒咫的时候,那时他刚入太学,好动顽劣,而殷寒咫不过稍长他几岁,却已经是像如今这般老成做派。
他偷溜到御花园和几个皇子玩儿捉迷藏,不知怎么的就扑到了一个俊逸决绝的少年身上,呆呆的看了他好几眼,张口便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旁边的小太监汗涔涔的过来捂他的嘴,恭恭敬敬的向殷寒咫行礼,说道,“二殿下不可无礼,这位是璟王殿下,乃是殿下的皇叔。”
他当时便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有同他差不多大的皇叔,而此后和这位皇叔一同负太学,那些他们学许久才能学到的东西,殷寒咫轻易便可上手,无论是太傅还是父皇都对他称赞不已。
久而久之他便与这位皇叔较上劲一样,什么都要与他比较,但其实心中还是有尊崇在,每次见到他都恭恭敬敬行礼,但是殷寒咫始终那副淡漠的态度,让人火大。
直到他一天比一天认识皇权可畏的道理,筹划着一点一点往上爬,第一次因为权力算计了一位血亲手足。
计划的很完美,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将此事怀疑到他的头上来,可是却在下了宴席之后,于花园遇到了殷寒咫,他下意识的想行礼,可是殷寒咫却第一次不是以一个简单的“嗯”来结束,而是冷冷的注视了他良久,冷冷的撂下一句,“承受不起。”然后丝毫没有回头的离开了。
当日的情形便和现在一样,每一次他这位皇叔肯正眼看着他,说出的话却都是如此,像冰碴一般,彻骨的冷。
景宸盯着面前的人,一如多年前那个稚嫩的皇子盯着遥不可及的权力,“皇叔此话说的没错。”他抽出手中的剑,“这些年我为了赢过皇叔,从未有半分松懈。”
寒光直直的指向殷寒咫的方向,景宸冷冷道,“今日我与皇叔之间便做一个了结,也让皇叔看看我这些年是否有进步!”
寒光直面而来,盛着汹涌的杀意和怒火,带着二十年来的不甘和执念,都随着这一剑而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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