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殷寒咫的求生欲及时上线,看了看颜姝宁攥紧的手掌,抿了抿嘴唇,“英勇确实英勇,特别是对于一女子来说,难能可贵。”
颜姝宁勾了勾唇,总算说了句人话。
“但沙场本就是个易去难回之地。”殷寒咫品了口茶,“人命多珍贵,何必不惜命。”
颜姝宁顿了一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从未有人觉得战士征战沙场牺牲有什么可惜,浴血战死,那叫英勇,一个战士,归处若不是死在战场上,那结局,终归是默默无闻,或是被帝王百姓永远的遗忘。
因为殷寒咫曾经经历过太多的征战和血腥,所以才明白,战场上的每一条性命都来之不易,难能可贵。
他们有妻有儿,有父有母,每一个人都鲜活又弥足珍贵。
颜姝宁手指蜷缩了一下,苦笑一声。
连外界传闻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璟王都能明白的道理,偏偏这世间人都看不清,才是真的愚蠢。
“殿下看的明白。”颜姝宁举杯和他碰了一下,笑了一声,“我也赞同。”
殷寒咫看着她的动作,一个女孩儿家,喝起茶来倒更像是喝酒。
......
柱国大将军回京当日,京都难得的好天气,路两旁的石榴花开的火红。
颜姝宁却穿的极其素净,淡色的鎏金湘缎宫装,眉间点着一丝细钿,清素雅丽,发间一支蝴蝶状的珠钗,栩栩如生。
她站在宫墙上,抬眼望着军队回京的方向,掌心轻攥。
殷寒咫偏头看了她一眼,身后的长袍在风中列列作响。
“怎么手心这么冷?”殷寒咫握住她的手。
颜姝宁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才终于有了些波动。
“大将军的驿使来报,军队午后才能抵达京城,王妃先去旁边歇息一会儿。”殷寒咫看着她脸色都紧张的发白。
“不必。”颜姝宁握了握他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城楼上的风太大了,吹的很冷。”
殷寒咫叹了一声,解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
京都城郊。
玄色旌旗烈烈,齐整的战甲闪着寒光,风吹过铁片叮铃响着凯旋之音。
长戟兵马,腰悬铁刃,一剑曾当百万师。
军队踏过京郊的草地,马上的年轻将军俯身从路旁薅了一根狗尾草,随意叼着斜倚在了马背上。
少年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眉眼间还可以看得出些许惊世的俊美。
身上的战甲有些小了,遮不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一旁纵马的将军拍了他一巴掌,“臭小子!没个正形!”
“哎呀,爹!”亓闫从马上端坐起来,不满的撇了撇嘴,“这不是已经打完仗了吗,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亓将军瞪了他一眼,“你个臭小子,现下马上就到了京都,你给老子机灵一点儿,别表现的太过了,要是惹的陛下龙颜不悦,我卸了你小子的腿。”
“哎呀,好了好了。”亓闫端坐好,嘟囔道,“爹你这几句话说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不烦我都快烦了。”
“哎,你这个臭小子!”亓将军踹了他一脚,亓闫勾唇露出一枚小虎牙,趁着力道纵马而行,扬起一片尘土。
“爹,你服老吧,打不到我的。”亓闫在马背上冲着后面喊。
亓老将军嗤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这小子,和小丫头从前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午过时分,军师终于抵达了京都。
城楼之上,三品之上的官员都到场了,官道两旁百姓陈列,看到马上的将军,纷纷行起官礼。
看到这副场景,亓闫才正经了不少,骑马一路走来,所见之景皆是震撼。
官礼除敬神佛,皇帝,剩下的就只有百姓心中真正值得敬畏之人。
亓言忠看着低头而拜的百姓,心中明显也是震撼良多。
颜姝宁站在城楼之上,遥望着楼下军队由远及近,不自觉的握紧城墙的围栏。
一别三年,黄粱一梦。
少年的身形更显得魁梧,长高了,战甲都小了,那战甲还是她在的时候亲手给兄长做的。
看着父亲鬓边生出的白发,颜姝宁攥了攥手心。
这一别,实在是......太久了。
久的,就好像生死相隔之际,连这世间所有的牵挂都一并隔绝了。
颜姝宁看着走近的两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忧伤,而今他们面对面,看着对面这两个自己最亲的亲人,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
蓦地,身旁人握住了她的手。
颜姝宁回头望去。
这么可怜,眼圈都是红的。殷寒咫看着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将军到了,我们该下去了。”
颜姝宁点了点头,殷寒咫跟随其后,众臣见到璟王有了动作,才跟着从城楼上下来。
亓闫和亓言忠翻身下马,看到下来的璟王,还有他身旁的女子。
亓言忠行礼,“见过璟王殿下,殿下亲自来迎老臣,实在让臣惶恐。”
殷寒咫一手扶住他,“将军多礼,将军凯旋而归,举朝皆庆,不必如此多礼。”
亓言忠站起,这才看到璟王身旁站着的女子,微微愣了一瞬。
殷寒咫开口,“这位是本王内人,殷颜氏。”
颜姝宁怔怔的看着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见过将军。”
亓言忠看着她,“颜氏.......”
“嗯......家父是......”颜姝宁眉头皱了皱,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将军和少爷一路行来辛苦,我们还是早些进城吧。”殷寒咫开口。
“是。”亓言忠应下,亓闫看了璟王身边的女子一眼,总觉得分外的眼熟,但是又十分肯定他从未见过。
不过他向来不会想那么多,拉了一下身上的战甲,跟了上去。
颜姝宁怔了怔神,看着亓闫与她擦肩,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走吧。”殷寒咫握了一下她的肩膀,伸出手。
颜姝宁其实已经很满足了,时隔三年,还能见到自己的父兄,哪怕只是匆匆一面,换做从前,也是奢望而已。
她牵住殷寒咫的手,温度传至手心。
僵硬的四肢才逐渐有了知觉,感受到粗粝的细茧划过手心,莫名的觉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