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灯光在天花板上织出蛛网般的裂痕,沈启攥着挂号单穿过住院部三楼走廊。消毒水味里掺着铁锈气息,他的帆布鞋底黏住某种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在米色地砖上拖出歪斜的虚线。
\"402室在尽头右转。\"护士站里传来机械音,可当沈启抬头时,玻璃窗后空无一人。电子钟显示凌晨3:17,候诊椅整齐得像是用尺量过,唯独第三排第三张椅子背覆着灰白人形凹痕,仿佛有人刚被空气溶解。
转角处的安全出口标志忽明忽暗,他数到第七步时,绿漆墙面上浮现指节叩击声。沈启僵住脖颈,余光瞥见门缝里渗出几缕黑发——那绝不是现代人的发型,发梢带着民国女子惯用的桂花油香气。
402室门牌锈迹斑斑,铜质把手残留余温。沈启推开门的瞬间,墙上的挂钟突然逆时针疯转,老式血压计汞柱冲破刻度,在玻璃管里炸成银粉。
\"沈先生来复查啊。\"主治医师从泛黄的ct片里抬头,镜片反射着诡异绿光。沈启分明记得自己是初诊,可病历本上密密麻麻写满1998-2003年的就诊记录,最新一页的诊断栏潦草涂着\"时空错位症\"。
听诊器贴上胸口时,沈启听见双重心跳。自己的节奏与器械共鸣,而另一个更沉闷的声响,像是从地板深处传来的古钟摆。主治医师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他抓住沈启手腕的力道大得不似人类:\"你看见编号097的标本了?\"
被推进负二层时,沈启才意识到这是医院的禁忌区域。走廊墙壁渗着黏液,培养箱幽蓝的光线里,浸泡着各种器官标本的福尔马林溶液正咕嘟冒泡。097号玻璃罐的标签上,赫然印着他本人的入职体检照片。
\"这是三年前车祸遇难者的脑神经样本。\"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转动标本罐,沈启的额叶组织在液体中舒展成珊瑚状,\"但奇怪,它的记忆蛋白仍在持续更新。\"
警报毫无征兆地炸响,红光中所有玻璃罐开始共振。097号罐体裂纹蔓延,沈启感到后颈刺痛,恍惚看见自己躺在解剖台上,而持刀医生的脸不断在父母与陌生人之切换。
清醒时他在儿科病房,手背上留着输液的淤青。床头摆着褪色的铁皮青蛙,那是他五岁生日时弄丢的玩具。走廊传来母亲唤他乳名的声音,可当他赤脚追出去,却看见穿病号服的双胞胎在踢皮球——两人的面容竟与他大学毕业照里左右两侧的同学完全重合。
药剂科窗口递出的药瓶标签写着\"盐酸帕罗西汀\",生产日期却是明年。吞下药片后,沈启在盥洗室镜子里看见无数个自己:穿校服的、系领带的、戴婚戒的,最深处还有个浑身溃烂的版本正在玻璃上抓挠。
第七次经过护士站时,电子屏突然播放起1982年的医院纪录片。黑白画面里,穿的确良衬衫的院长指着四楼手术室:\"这里即将进行首例量子人脑实验。\"沈启冲上楼梯,发现铁门把手结着蛛网,门缝里飘出泛黄的工作日志。
\"1999年7月12日,实验体097出现意识跃迁现象……\"泛潮的纸页上,字迹竟与自己的笔迹完全相同,\"……建议启动记忆清洗程序。\"最后一页贴着照片:病床上的少年与现在的他面容重叠,床头卡写着\"沈启,17岁,脑死亡\"。
地下车库的排风扇突然停止,沈启在黑暗中摸到车钥匙。启动引擎的瞬间,后视镜映出后座上坐满透明人影,副驾驶座的安全带自动扣紧。导航屏闪烁的终点是市郊墓园,而公墓编号正是他预购的墓地位置。
车轮碾过减速带时,全车钢铁开始液化。沈启摇下车窗,晨风灌入肺叶,带着初生婴儿啼哭般的幻听。后视镜里的自己正在衰老,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额角,牙齿接连脱落,最终整张脸塌陷成头骨形状。
当他冲出车厢时,朝阳正从墓园牌坊后升起。手中攥着的病历本化作灰烬,唯有封面烫金院徽在掌心烙下灼痕——那图案分明是莫比乌斯环缠绕的dNA双螺旋。
三个月后,沈启在旧书摊买到1999年的地方志。泛黄纸页记载着医院的前身是乱葬岗,1980年施工队挖出七口青铜棺,棺内壁画描绘着人首蛇身的医者将心脏植入机械人。而照片里青铜棺的纹饰,与他颈后胎记的纹路完全一致。
在深夜的寂静中,沈启独自坐在书桌前,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面前的纸张。然而,每当时间接近 23:47,台灯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突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沈启早已习惯了这种奇怪的现象,他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电路故障。在黑暗中,他能听到一种轻微的、沙沙作响的声音,仿佛是胶片在过卷。这声音虽然细微,但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
沈启心里明白,这是某台老式相机正在工作。它似乎在捕捉着某个瞬间,将其定格在胶片上。而随着相机的快门声响起,显影液里即将浮现出他从未经历过的人生。
这个念头让沈启既感到好奇又有些恐惧。他不知道这台相机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拍摄。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那些即将显影的照片会展示出怎样的场景和故事。
尽管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沈启并没有试图去探究其中的奥秘。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等待着那台相机完成它的工作。也许,这些照片会给他带来一些启示,或者只是一个奇怪的梦境。无论如何,他都决定坦然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
所有奇异经历均可视为脑神经受损引发的谵妄,但沈启右耳后新长的痣与父亲忌日当天的月相周期完全同步。或许正如精神科主任医师所说:\"记忆是病毒,医院是宿主,而我们都是带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