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桩见他忍得委实难受,不忍心道,“要不我去厢房睡?”
“说什么傻话?”男人登时冷下脸来,她身子还没养好呢。
就在这时,清莲端着贺桩的补膳进门,两碗。
卫良和已是很自觉地端起一碗,送到她手里,再端起一碗,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贺桩瞧着他那生怕被人瞧见的模样,只埋头在碗里,拼命忍着笑。
山上条件艰苦,贺桩不论如何劝他吃点滋补的东西,他死活不肯,只推说补给不足。
一回到敬南王府,他没了借口,贺桩便吩咐厨房做了双份补膳,不过起先卫良和也是不肯的,眉头皱得老高,“你们女人吃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吃来干什么?”
贺桩一听,登时不说话,闷头也不肯吃,清眸里蓄着泪珠。窝在金被里,模样分外委屈。
男人见她这般,连带着被子,一起拥着她,无奈道,“桩儿,我每日换药,身子恢复得飞快呢。”
“可你说过听我的,你都瘦了。”她闷着声,眼泪又要掉了。
卫良和最怕她掉泪,举起双手,算是败给她了,“快别哭了,我听你的便是。”
卫氏夫妇并一双儿女算是在敬南王府长住下去,贺桩养了整整一月,气色红润了不少,没长什么肉,反倒是卫良和,在关外打仗那会儿掉的肉全想回来了,索性他身子精壮结实,人也高挑,瞧着变化也不大。
小两口在铭城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京都的朝政却是又一番格局。
卫良和以退为进,宸王虽是以鬼魅面具人的身份血战沙场。不过皇帝也不好装傻,且他的确需要一个实力强劲的皇子与太子抗衡,特允宸王涉政。
太子有凉府和长公主扶持,不过宸王也有一个富可敌国的任家帮扶着,虽说任家没有直接在朝廷谋事,在文臣这一块,宸王稍逊一筹。
不过西北军交由太子手里,他并不懂如何掌管,手下也是一帮酒囊饭袋。卓青裴泽倒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却也不敢将西北军交由他们二人掌管。
而西南的铭军则不同,这支军队由梁家世代掌管,忠诚度极高。卫良和本就是敬南王唯一的嫡外孙,早年也曾去军营里待过,颇有威望。
眼下,皇帝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夺嫡之战越发激烈。
太子好几次当堂斥责宸王,而宸王已不像以前那般当面反驳,态度颇为谦和。太子满腔的怒气恍若打在棉花上,怒气挤压在心头不说,皇上已数次迁怒于他,太子生怕他在皇帝眼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太子再一想到被卫良和耍的团团转,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急得在大殿之内来回暴走,偏偏容萱气淡神闲地坐在那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容恒瞧着极不顺眼,横眉冷对,“你我如今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宸王此番重振朝纲,若他真掌握了大权,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容萱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细细打量着手上的丹蔻,眼角勾勒着凌厉之气,“任家算得了什么?你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想着怎么对付铭军!”
太子不以为意,“敬南王是个愚忠之人,铭军不足为惧!”
容萱冷嗤,“可你别忘了,是谁把宸王从王府里捞出来的?他只不过打赢了几场仗,如今他名利双收、儿女绕膝,可是一点也没耽误。人家在铭城过着安逸的小日子。若你与宸王真的逼宫造反,你以为谁会更快一步?”
太子垂眸,想想也是这个理,他倒没想到卫良和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不由焦急道,“上次他还没到铭城,你派去的江湖高手都奈何不了贺桩,这回你想下手,只怕是难!”
容萱近日也正为此事苦恼,不过眼下她姿态雍容放松,自然也想到了好法子,“本公主就不信,他们能一辈子躲在铭城!”
太子一听,便知她心中自有一番考量,见她指间的丹蔻妖冶得很,近日他又听了些坊间的传闻,难免好奇想考究一番,只问,“听说你养了几个容姿绝色的面首?”
闻言,容萱一下冷下脸来,此事她做得极为隐秘,他是从何得知,“胡扯!”
太子也不怒,笑道,“火气何必如此之大?早几年先驸马远在边关,你无异于独守空闺,如今他已魂飞魄散,你自是越发寂寞,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容萱面色一冷再冷,“你休完多管闲事!”
又过了一月,期间,卫良和带着贺桩回了趟庆丰镇,祭拜贺氏夫妇。
而京都那厢,经朝廷群臣多次商讨,何辅、卓青、裴泽、焦实禄与冯熙来皆有擢升,按官阶封赏金银珠宝,边关战死的士兵,发五十两纹银。而卫良和虽劳苦功高,但护送馥云公主不周,半途而亡,且不听君令,执意前往铭城,是以,功过相抵。不过念其几经生死,特赏?金万两。
卫良和早猜到是这结局,不过当真正收到何辅的书信,仍旧不免心生寒意。
馥云公主分明是叛国通敌,却是因死在中途,而不予追究,反倒成了他的错。
贺桩这会儿正抱着小允阔,见他背影落寞,只得把孩子交给清莲,上前从他的手里将那书信抽走,阅信后,震惊不已,气得眼眶通红。“圣上怎么……相公在边关汗流血染,一度性命堪忧,他怎么……?”
卫良和早预见过,当今圣上并非明君,他多疑猜忌,任人唯亲,一旦感到有人威胁到他的皇位,便是亲生儿女都不肯放过。
此番。却已是早想通了,大手一伸,揽过她的腰,低沉道,“功名利禄非吾愿,只不过,边关的战士随我吃尽苦头,出生入死,最后朝廷却只拨了五十两纹银。”
他仰头,长长呵出一道无奈之气,“桩儿,你兴许不知,他们有些还不到二十出头,参军时还是血气方刚,那么鲜活的生命,有些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靠着他养活……我应允过要带他们回家,可他们死在了战场,,尸骨未寒,五十两纹银就是他们的命!”
贺桩知他心疼他手下的兵,可她也无能为力,这是当朝者的错误,而她当年也深受其害。心里头更能体会他们的无奈。
战争杀伐最是残酷,圣上那般绝情,二十万英魂无处安放,他可睡得安寝?
贺桩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拇指,垂首道,“相公,不若咱们将圣上赏赐下来的?金一并算在给死去的将士的那些抚恤金里头吧?以前从秦氏私库里头抢回来的银两也可尽数拨给他们。”
卫良和本就有此意,原就是想跟她商量的,没想到她主动提起,微微惊讶,“”
贺桩一笑,“有何舍不得?以前在庆丰镇,那么苦的日子都能过,眼下也只允阔和尚恩需要些花销,有相公的俸禄养着。足矣。侯府还有些店铺和田产需要打理,那些无家可归的残兵,相公大可若安置了去。”
“桩儿,我很高兴!”男人反握着她素净的柔荑,凑到唇边轻轻吻了吻,与她并肩而立。
又是一年腊梅香,转眼间,允阔与尚恩抓周的日子到了。这一年有了两只小萌娃天天闹腾着,敬南王府热闹非凡。
梁老将军有了嫡外孙夫妻与一双曾外孙陪伴,分外高兴。敬南王府多年不曾如此热闹,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请铭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聚,大肆操办。
这一夜敬南王府大红灯笼高高挂,处处可见喜庆的锦绸,家丁往来。府里一派人气。
贺桩把小尚恩放在软榻之上,正给她换上一身粉色的新衣裳,小家伙比起兄长,要文静得多,正睁着水汪汪地眸子,巴巴望着她娘亲。
给小尚恩换好衣裳,贺桩也该捯饬自个儿了,一回身。只见小尚恩正张开白嫩的小手,正想要她娘亲抱呢。
这孩子出生时身子就弱,允阔都能走几步了,尚恩却还不愿落地,每日穿着鞋子,鞋面干净得很。
贺桩每每想到此时,便不由自责,若她争气一些。孩子也不至于这般。如今,悔也无用,她唯有尽心尽力地陪着这孩子。
贺桩在离她几步的地方蹲下,张开双手道,“尚恩,快过来。”
小家伙却不敢动弹,尝试着几次,仍旧不敢,不由生气,皱着粉嫩嫩的小细眉,只会说些词,“娘……抱抱!”
卫良和托着允阔进来,见贺桩终是不忍,上前去抱住了小尚恩,??垂泪,忙当下孩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尚恩的身子这般弱,只怕长大后也想我这般,只会拖累人。”贺桩皱眉道。
男人接过尚恩,抛了几下,道,“桩儿,可不许这么说。你哪里拖累人了?孩子还小,左右过几年我教她学些武艺就是了。”
“可允阔都会走路了,尚恩还不肯落地。”她怎会不担心呢?
卫良和好声好气地安慰她,“女孩儿自该娇养,我日日将允阔带在身边,他身子自与寻常人不同。快别哭了,外祖父今儿请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会儿咱们该出去招呼了。”
贺桩这才吸了吸鼻子,跟着他向正厅走去。
正厅里热闹非凡,一群人团团围在一个圆形的案桌前,案桌上放着各式抓周的小玩意儿。
卫良和与贺桩抱着允阔和尚恩,将兄妹俩放在上头,允阔很是活跃,水汪汪的两眼放灵光,而尚恩却回头要找娘亲。
贺桩瞧着允阔扒拉了一堆东西,通通鼓捣着往尚恩那儿堆。搬了一次又一次,逗得众人哈哈大笑。△≧miàobigé△≧,
尚恩起初眼眸继续蓄着汪汪的水眸,欲哭无泪,但很快就被允阔吸引住了,周遭堆着不少玩意儿,她也只拿了文房四宝。
男人望着孩子,眼里满是宠溺之色,对允阔道。“只能拿一样。”
小孩子似乎听懂了,每样都摸了摸,最后才抓起一把佩剑,站起身来要他爹抱,众人纷纷恭维着,这孩子日后定也是一方人物。
男人平素最厌烦这些阿谀奉承,这会儿听着却觉分外顺耳。
贺桩望着这俩孩子,心下感动,不由喜极而泣,挨在夫君身边,感叹道,“有孩子,真好!”
男人一笑,眉色透着喜悦,但没一会儿,小厮忽然领着一个浑身疲软的驿兵来,那驿兵拿了一封家书,说是京都卫府送来的,十万火急,一定要三公子亲眼阅信,方肯离开。
男人眉头不可捉摸地一皱,飞快地展开信,脸色变了又变,瞬间抽回信,对贺桩道,“不好,祖母病危,桩儿,我得带冯熙来速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