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双月节了,我想邀请……呃,孩子们想邀请您到孤儿院共度佳节。嗯……大家都非常感谢您之前的慷慨之举。”
说完玛维长出了一口气,就好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心理负担一般。极力掩饰着目光中的期许之色,故作自然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双月节?时间过得……这么快?
短暂的错愕过后,安格玛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双月节是每年六月份第一天的重要节日,其重要性几乎等同于安格玛上一世的春节,是个象征团圆,象征团聚的日子。
而双月节的到来,则意味着他已经在这条时间线里驻留了将近四年的时间。
来到这条时间线以后,他每天几乎都在精打细算中度过。学着驾驭体内两种本源力量时如是,在潘达利亚修习心境时如是,返回暗夜精灵帝国,为上古之战的顺利到来而布局设计时也如是。
人们总说,时间就如同细沙,即使攥的再紧,也总会从指缝中悄然溜走。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远离家乡这么久。
回首这四年里的经历,安格玛不免有些感慨,更是回忆起了在奎尔萨拉斯和养父安瑟隆、姐姐莉娅一起度过的二十几个同样的节日。
谈及双月节的起源,及其缘何在文化背景大相径庭的不同种族中拥有如此一致的象征意义,就得说说艾泽拉斯的两个月亮了。
艾泽拉斯的月亮有一大一小两个,大而皎白,每晚准时攀上夜空光润万物的叫做白女士;小而微微泛蓝,行踪飘忽不定的则被称为蓝孩子。
暗夜精灵普遍认为,他们信奉的月亮女神艾露恩就居住在白女士上面,而蓝孩子则是她调皮的孩子。
事实上,“蓝孩子”之所以飘忽不定,完全是运转轨道所致。
在这个瑰丽奇幻的魔法世界,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由于体内孕育着泰坦星魂,艾泽拉斯星球的引力并不恒定,而是在微小的范围内不断波动。
这种引力波动导致以卫星身份环绕艾泽拉斯的“蓝孩子”的运转轨道完全不可捉摸,哪怕在魔法的帮助下,星象学家们也很难准确预测它下一次出现在夜空的时间。
从这个角度来说,能够无视艾泽拉斯的引力波动,数亿年如一日地按照恒定轨道运转的“白女士”,也就显得尤为不凡了。对暗夜精灵来说,这正是“白女士”受到艾露恩庇佑,亦或者居住着艾露恩的最佳证明。
不过每年六月份第一天的日暮时分,蓝孩子都会准时出现在夜空中。与白女士一东一西遥遥相望,到了午夜即会双双交汇,短暂地团聚片刻,而后各自驶向一端,长久分离。
这样的一幕,每年只会发生一次。
暗夜精灵认为,这是“母子团聚,家人团圆”的象征,因而将这一天引为最重要的节日。每当双月节到来,不管是远行的旅人,还是为繁忙工作所累的人,都会放下所有事情,返家与亲人团聚,共度美好的时光。
此外,蓝龙一族的领袖,魔法守护者玛里苟斯死于魔枢之战后,蓝龙遴选新任领导人的仪式,是在这一天举行的。
而且由于双月共存,极大程度影响了艾泽拉斯各地的魔网,导致魔网潮汐事件接连发生,这一天又特别适宜进行与星相学相关的魔法研究。
信奉洛阿神灵的巨魔,更会在双月临空之际大行祭祀仪式。牛头人把太阳“安舍”和月亮“白女士”当做大地母亲的两颗眼睛,他们同样会在这一天举行亲近自然,祭拜大地母亲的信仰仪式……
还包括泰坦造物退化而成的人类、矮人、侏儒,乃至于许许多多秉自然而生,对环境的变化无比敏感的自然之灵……
总之,对所有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生灵来说,这一天都意味着太多太多。
高等精灵虽然早已不复艾露恩信仰,但毕竟也从一定程度上传承了上古暗夜精灵的文化,在他们的文化里,双月节同样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
安格玛小的时候,每逢双月节,从事魔法普及教育工作的养父安瑟隆,往往会趁着双月临空的难得一幕,为出身贫寒的平民学徒讲解晦涩难懂的星象学,一忙就忙到很晚。
而姐姐莉娅则会带着他偷偷跑到星风村,观看篝火的堆砌。因为半个多月后就是仲夏节了,人们会提前很久进行准备。有时甚至会同时庆贺这两大节日,提前点燃篝火,让双月节的喜庆一直延续到仲夏节。
安格玛仍然记得十岁那年的双月节。
那一年是黑门历7年,旧部落败亡于黑石塔战役的第二个年头。作为一个穿越者,安格玛还是更喜欢用这种历法表述时间。
为祭奠南部永歌森林的死伤者——此前的战争中,龙吼氏族奴役的红龙焚毁了那片森林,杀死了许多无辜的高等精灵——那一年的双月节举办的无比隆重。而联盟各个成员国、成员族也大抵如此。
自视甚高的银月议会虽然不屑与联盟为伍,但由于奥蕾莉亚带领一批游侠志愿投身这场战争,双方的关系还是迎来了极大程度的改善。或者说,这份改善仅限于民间,而非官方层面。
那年的阳帆港常常能迎来从洛丹伦地区和米奈希尔港启程的民间商船,生活在永歌森林的高等精灵平民,因此领略了一番充满异域风情的稀罕商品,甚至包括矮人的烈酒。
双月庆典期间,那天的永歌森林完全沉浸在节庆的喜悦中。姐姐莉娅想看看人类商船长什么样子,就和安格玛搭乘陆行鸟车,一路从晴风村跑到了阳帆港。
阳帆港也在举行庆典,甚至还有滞留在港口里的人类商队共享欢庆。庆典过程中,凭借过人的脑力,安格玛用鸡兔同笼问题,从一伙人类船员手里赢来了一壶产自卡兹莫丹地区的矮人烈酒。
那些船员嘲笑他不敢喝下去,安格玛报以不屑,心想这种所谓的烈酒再怎么说也无法比拟上一世动辄豪饮一斤的高度白酒吧?当时就一饮而尽,抹完嘴刚想反嘲两句,就在船员们的哄笑中轰然倒地,醉了个人事不省。
醒来后,头痛欲裂的他最先看到的就是姐姐莉娅。那张充满关心,又暗含两分愠怒的清丽面庞,至今仍让安格玛记忆犹新。
心念至此,莉娅、养父、兰纳瑟尔,还有凯尔萨斯王子……
一张张离自己足有一万年光阴,却又无比鲜活的面庞依次在眼前划过……他叹了口气,你们都还好吗?
见他很久都没有说话,还盯着天边一副思念重重的样子,玛维突然忐忑了起来,下意识担心地问道:“您……还好吗?”
安格玛惊醒过来,回答道:“没什么,女士一说到团圆佳节,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家人?”
安格玛眨了眨眼,温和地说道:“当然,我并不是什么远在天边,又孑然一身的神只。我也有家人,就和女士您一样。”
“抱歉,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您的家人也过双月节。”玛维不安地捋了下耳边的碎发。
“在我族的文化中,双月节同样象征着团圆,这一点和暗夜精灵没什么不同,”安格玛说道,“顺便一提……影歌女士,如果您愿意的话,称我‘安格玛’就好。您不觉得先知这个词太有距离感了吗?”
“啊?”玛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过了很久才不确定地说道:“好,好吧,那也请您不要总是称我为女士了,叫我……玛维就好。”
“谨遵您的意愿。”学着上层精灵贵族的样子,安格玛左手捧腹,行了一个非常正式的男士礼,同时伸出右手,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玛维顿时愣住了。
她明白,按照礼仪,自己应该把左手放到对方的手里,等待着的自己的,将是手背上的轻轻一吻。
即使她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玩笑,可安格玛却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并没有起身。
玛维一下窘迫了起来,红着脸把手放了上去。她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暖意,不安中,她按照礼仪流程轻声说道:“安……安格玛先生。”
安格玛轻轻握住了她的左手。
因常年握弓练习,这只细腻手掌的虎口处皮肤,已被摩擦的非常坚韧。安格玛知道,另一只手的状况可能还要更恶劣,拉弓弦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第二指节处,恐怕都已经起了厚厚的茧子。
这就是玛维·影歌。
安格玛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起身颔首道:“玛维女士。”
他故意加重了“女士”二字的发音。俏脸通红的玛维张了张嘴,旋即意识到这又是一个玩笑,不禁局促地笑了笑。
当一向高冷的影歌绽放笑颜,连皎洁的月光都为之一亮。
“明天……您会来么?”
安格玛欣然应允道:“当然。”
“那……明天见。”玛维轻声道别一句,而后转身离去。
是不是忘了给布洛克斯送烧伤药的事情?……看着渐行渐远,明显不是为此而来的玛维,安格玛倍感好笑。
为免尴尬,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提醒对方这件事。盘算了一下这两天的日程,挤出一天半天的时间前去赴约,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既然逃不过,那就面对吧,而且……
玛维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
刷,刷,刷……
柔软的鞋底踏在草地上,发出富有节奏的轻微声响。玛维只觉得,这一天的经历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自从艾露恩在睡梦中给她启示后,这些天每当来到西郊,她都会飞快地完成治疗工作,而后急匆匆离去,生怕和安格玛多说一句话。
可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真想逃避的话,把工作托付给其她女祭司就好了,自己又何必亲自承担这样的工作呢。
在祭司长狄佳娜的鼓励下,她终于下定决心接触一下启示中的这个人,因为不管怎么说,这总能进一步解读月亮女神的启示。
她在前所未有的忐忑中来到西郊,可一见到对方,却头脑一热,说出了邀请对方共度佳节的那番话……
就在她试图用对方曾资助过孤儿院,而孩子们也确实很喜欢他的理由缓解自己的尴尬时,她却发现,被外人视若神明的安格玛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触。
温和的谈吐、得体的举止,以及合时宜的小玩笑,更是让玛维长久以来的不安,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两人的关系究竟会驶向那个方向,她也不清楚,更理不清自己的万千思绪,她完全不适应这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不过至少艾露恩的启示会因此而明晰起来……她想。
走了很远,她若有所感,下意识回头望向了小院的方向,却发现安格玛居然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
四目相对之际,那道瘦削的身影还朝着她招了招手。玛维脸一红,也没敢回应,急忙回过身子加快了脚步。
那个人的双眼灿若星辰,里面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岁月感,就仿佛他已经活了无数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几经浮沉,早已在漫长的生命中历尽沧桑。
每当与那双眼睛对视,玛维总会觉得岁月的变迁压在自己心头,倍感压力。但离得远了,当她看不清那对方的眼神时,却又发现那具高瘦身体里,似乎隐藏着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灵魂。
两种截然相反的观感,却共存于一具身体里,就好像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却撩拨人心的神秘面纱笼罩在对方的身上,让她萌生出一种想要去探寻的欲望。
这很奇怪,不是吗?
玛维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显得太过异样,以免对方看出点什么。她深深吸气,鼓起勇气再次回头,而后对着那道目送自己的瘦高身影招了招手。
那个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