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关……
村民们都知道那里是影踪派黑衣卫的驻地,那里有很多修行真气之道,懂得利用真气治疗他人伤病的武僧,一定能救下这个外族人。
可那里同样也是老李心里的阴影,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劝解道:“老李,算了吧,咱这离残阳关有半个月的路程,你怎么把他带过去?难不成要背着他?”
有人搭腔:“是啊,你看他这样子,肯定受不了半个月的颠簸。万一路上伤势恶化就麻烦了。依我说,等三婶回来,让三婶好好给他看看,治不好咱们再想办法,没准能在锦叶集找到一位过路的武僧呢。”
老李看向了床上的白皮人,安格玛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全都被电得焦糊一片。刚刚上药的时候,那些半连在嫩肉上的皮肤成片成片的掉,细细碎碎地堆在床边。嫩绿色的清凉药膏下,淌着浑浊血水的鲜肉若隐若现,直叫人不忍直视。
老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既然让我赶上了,那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锦叶集一年都不见得来一回武僧,机会太渺茫了,这事等不得。”
村民们闻言都叹了口气,老李不仅是个远近闻名的好厨子,周边村镇每逢娶儿媳妇嫁女儿这等需要宴请宾朋的喜事,他总会受邀去掌勺。大潘死之前,他还一直是锦叶集最大的客栈的大厨师,可同时,老李也是一个执拗性子热心肠,谁家有事他都会帮忙。村民们都知道自己没法说服老李改变主意,也没法看着老李自己一个人为这个外族人忙前忙后,纷纷无奈,转而开始帮老李出谋划策。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发。”
“用我家推车吧,这白皮人身子骨小,应该刚好装进去,总好过你背着他走半个月。我今晚上回去就把胡萝卜都腾下来……”
“我那还有两床褥子,铺上去好歹能软乎点……”
村民们你一嘴我一嘴,出推车的出推车,出褥子的出褥子,还有人这就要回去给老李准备旅途的干粮。一个长相憨厚的村民更是提议和老李一起去,不过最后被老李拒绝了。
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生性善良的熊猫人村民们,同样没法看着他走向死亡却什么都不做。
眼见事情就要敲定,老李的四姑突然站了出来,“推车哪行?你们想把他颠死在半路?”
讨论声渐渐平息,这下村民们都犯了难。是啊,木头轮子的推车运运菜还行,运人……非得把人颠死不可。
此时一个尖利的嗓音响了起来,“我正好也要去残阳关,可以把他放在我的牦牛上!”
说话的是土地经表弟牦牛毡。
老李眼现喜色,可紧接着就想到,牦牛毡的牦牛上面装满了从他们手里买来的作物口粮,哪还有别的地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牦牛毡满不在意地摆手道:“把菜都卸下来,等我回来再到金溪村装上不就好了!”
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认识了几十年的小个子朋友,老李感慨道:“牦牛毡,谢谢你。”
“别谢啦,请我吃几顿糖醋鲤鱼就好!快来帮我卸菜,而且背囊也得改改,要不然他肯定躺不上去……”
说着土地精就离开了房屋。
在牦牛毡的帮助下,最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村民们有力的出力,有物的出物,连夜卸掉大牦牛背上的货物,用木板拼出了一张可供安格玛躺卧的小床,牢牢捆在了牦牛背上,又往另一头的背囊里塞了许多面饼和肉干,还把烧伤药都带上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把安格玛抬到了牦牛背上。老李嘱咐大家谁也别告诉自己三婶去残阳关帮外族人求医的事情,演戏演全套,还把厨具、调味佐料都带在了身上,在妻女村民的送行下,跨上了牦牛毡的那头牦牛,和土地精商队一起前往了残阳关……
金溪村越来越远,已经看不到送行的村民们了。老李回过头,视线经过那个仍旧昏迷的白皮人时,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残阳关……这还是他第二次去这么远的地方,风餐露宿的旅途已经展开,可老李仍心怀原先的想法——既然让自己赶上了,那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外族人死在眼前。
“看,老石头还认得你呢。”表弟牦牛毡的爸爸牦牛靴突然指了指老李胯下的牦牛,布满皱纹的眼角满是笑意。
——牦牛毡的爸爸牦牛靴,还有牦牛毡的远房堂哥小口袋,就是这支拥有三只牦牛的土地精商队的全部成员了。之前几十年里,一直是牦牛靴带着两个小子走这条商路,金溪村的村民都认识他。
可随着上了年纪,他出现在金溪村的次数越来越少。
老李知道,金溪村的村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位老土地精了,因为这将是牦牛靴按照土地精的习俗,在老到再也出不了远门之前,最后一次骑上牦牛,最后一次踏上远离家乡的商路……在这之后,牦牛靴会在昆莱山的家中,安然等待死亡的到来。
“这是老石头?它还活着?”老李楞了一下,惊讶地低头看向胯下毛发稀疏的老牦牛,“之前我一直都没认出来。”
熊猫人看老牦牛的时候,老牦牛也在仰着脖子侧着头,用左边的眼睛看熊猫人,目光里居然有一丝完全不似兽类的苍老智慧,仿佛在笑。
老李忍不住伸手去摸老牦牛的头,“嘿,老朋友,你还好吗?”
老石头用头拱了拱他的手,“哞儿”了一声。
二十五年前,金溪村里一个顽皮到让所有村民都大感头疼的熊猫人小子,就是乘坐这头名为“老石头”的牦牛,第一次出了远门。
“这次把它也带来了,赶明它就跟我一块养老了。估计它会比我这把老骨头活得长久吧。”牦牛靴呵呵笑着,用烟杆分开嘴上的大胡子,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弥漫的烟雾模糊了朝阳的微光。
……
安格玛胸口上凉凉的。
不是冷,哪怕刮风,四季如春的锦绣谷起的也是和煦的暖风。
好像正有一根粗壮有力的毛茸茸的手指,正在自己胸口上涂抹一种冰凉的物质。
他感到自己躺在一张硬物上,可能是木板,也可能是床——不,不是床,床不会这么晃——鼻间充斥着草药的芳香和家畜身上挥之不去的腥臊混合出的怪异味道。
安格玛猜测着自己的处境。
自己被人放到了一张木板上——会是那些救了自己的熊猫人吗——身子底下还垫着柔软的织物,而木板,不是正被人抬着,就是被绑到了某种大型坐骑的背上。
他们要带我去哪?
他们会害了自己的!
想到自己体内的两股能量,安格玛突然焦急了起来。他很想睁开双眼,可眼皮重若千钧,就是抬不起来。
这……
完全不应该。
安格玛开始查看体内的状况……
秩序之力与暗影能量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器官在先前的能量暴乱中受损,身体完好如初,可就是不受使唤,连挪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这是怎么了?
但随着呼吸的进行,安格玛惊喜地发现,涌入肺部的空气就如同暖流一般,唤醒了自己凝滞了不知多久的身体。力量开始恢复,思维也清明了起来……
“真是难以置信,才过了半个月,他的伤口就自愈了。”
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离自己很近,就在眼前,显然是给自己涂抹药膏的人,而且安格玛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个救了自己的熊猫人。
可……
半个月?
我昏迷了半个月?
“真是福大命大,至尊天神庇佑,”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可他还是醒不过来。”
这又是谁?
听这嗓音,安格玛不由想到了地精。可在上古时代,地精不可能出现在潘达利亚,更不可能和熊猫人在一起……
紧喘了几口气,安格玛终于对身体恢复了些许掌控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他醒了!”那个熊猫人惊喜地说道。
强光刺目,世界惨白一片。
有东西适时伸来,替自己遮蔽了刺眼的阳光——看轮廓应该是熊猫人毛茸茸的大手。
待视野渐渐清晰,他看到了满脸惊喜的熊猫人,和一老二少两个土地精。
“外族人,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熊猫人瓮声瓮气地问道。
“我……”安格玛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在哪?”
“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到残阳关了。我会请武僧给你治伤的!”熊猫人又说。
残阳关?
安格玛一愣,勉强侧过头,却在遥远的视野尽头,看到了一道横亘在群山之间,极具魔古风格,宛若长城一般的高松城墙……以及城墙中段,那个气势恢弘的关卡……
半隐在城墙之后的夕阳正播撒下柔和的余晖,把此起彼伏的旷野衬得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