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安格玛所指的方向，一道被压缩到极致的魔力洪流激射而出，发出尖利刺耳的锐响，裹挟着滔天的怒意，轰然击中了高阶守护者莱的胸膛。
纯由秩序之力具象而成的磐石体肤竟毫无防御力可言，顷刻间就被穿透。魔力洪流趋势不减，径直在宏伟的大殿穹顶上轰出了一个可怖的大洞。
天花板上魔光流转，明灭不定，永固的秩序魔法似乎因能量的暴增而濒临失效。先是周遭的天花板，而后是一片，又一片，雕梁画柱的远古宫殿接连倒塌，难以计量的土石轰然坠地，砸落而下，一时间灰尘弥漫，雾霭浓浓……
突然，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以及鸟兽啼鸣传了进来。上方锦绣密林的景象，在小半塌方的殿堂缺口呈现而出。
阳光……
终于照进了这个已不知封闭了多少个世纪的地下宫殿。
几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崩塌震惊的魔古人站在塌方区域的边缘，不住地摆手挥散铺面而来的烟尘。
“大人，那是……”蒙骜指着地下宫殿中心，瞠目结舌。
当为首的雷神看清尘烟中那个早已被所有魔古人深深刻印在心里的伟岸身影时，眼中登时涌出难以言喻的喜色，“莱登？”
但紧接着，那双宛若在岩石上削凿而成的双眉，就深深的皱了下去。
因为他虔敬信仰的主人的胸膛上，竟然存在了一个足有半米直径的大洞，氤氲的秩序魔力顺着伤口断面流淌而出，弥漫在空气里，将周遭漫卷的尘土染成了光芒璀璨的湛蓝之色，俨然遭到了重创。
莱登遭到了袭击！
“这，这……”
蒙骜和那名疤眼武士大惊失色。
尘烟散去，三个魔古人看清了袭击者的样貌。他站在莱登身前，身穿暗红色的长袍，裸露在外的肌肤宛若被剥皮涂了白漆的锦鱼人。
是那个骑着云端祥龙的怪异生物！
咚咚，咚咚……
宛若洪钟大吕的低沉声响逐渐响彻殿堂，似具某种奇妙的韵律。在这个殊胜的韵律中，土石漱漱而落的细碎声响，三个魔古人的粗重呼吸，都渐渐远去……
那个怪异生物手中，拿着一个由钢铁塑造的事物——它有着极具秩序感的机械外形，不眠不休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将具象为奥术能量的海量秩序之力散播到周遭的空气中，莫名神异……
雷神对那个怪异生物实力的判定，已因受到重创的莱登而高到无以复加。
但面对近在咫尺的答案和笃信不疑的信仰，他没有任何犹豫，轻轻从背上解下厚重的环首单刀，另一掌也弥漫起了魔光，跃下殿堂，借着尘烟的遮掩向袭击者走去。
“大人！”
两名追随者阻止不及，都被吓了一跳，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十分忌惮地看了一眼那个怪异生物，眼见雷神消失在了烟雾中，狠狠一咬牙，也抽出武器跟了上去。
……
蹬，蹬，蹬……
莱后退几步，惊怒交加地低头看向胸部伤口，颤抖的双手徒劳地试图止住本源力量的喷涌，可那些如水般凝实的奥术本源，全都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了下去。
这记攻击摧毁了自己的心脏，自己的力量来源……
这……怎么可能？
莱一寸寸抬起头来，可他分明能感受到心脏散发出的奇特韵律，耳听那富有节奏的低沉心跳，就在……
就在不远处！
他看到，散去的尘烟中，那个对自己发起袭击的凡人，眼中有疯狂之色闪烁，寒声开口道：
“我在接踵而至的灭世浩劫中挣扎求生，为我自己，为我的族人，为这个世界视死如归的奋斗着，我穿越时间的迷障，可不是为了听你满不在意地说一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掌心的黑色流沙缓缓消散，显露出了一个事物。
那是我的心脏！
“啊！！！”
莱发出一声怒吼，凝聚全身力量，猛地一拳挥出，击打在了那个凡人身上。相触点有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爆发开来，气爆登时冲散了大殿中的尘烟。可那凡人却双手交叠在前，黑色流沙与金色魔力交替呈现，稳稳扛住了莱的全力一击。
莱仅存的力量随着这一击消失殆尽，身形一颓，轰然跪倒在地，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去，眼中满是困惑和不解。他能感受到这个凡人并无恶意，可为什么，他会这样做？
“你，你……”
安格玛平视着眼前的高阶守护者，但却给人一种俯视的错觉。眼中疯狂之色缓缓消退之际，他淡然开口道：
“莱，你是阿曼苏尔的完美造物之一……”
“你的身躯由秩序之力铸就，你执掌雷电，拥有凡人永难企及的力量……”
“可对你来说，艾泽拉斯只不过是一个按照你们那冰冷程序既定运行，向着秩序化不断迈进的世界而已，除了内部孕育着泰坦星魂以外，与无垠止境中的万千星球并无任何不同……”
“纵使亿万生灵消逝在轮回重启的焚世烈焰中，你也不会为之动容。因为我们只是无尽轮回中浮浮沉沉的凡人，在你看来，我们的生死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时间不是你的敌人，却是我们的。你无法理解，为了生存，你视为星魂附属品的孱弱凡人——我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我们的血脉亲眷以生命换来了族群的延续，在接二连三的黑暗浪潮中苦苦挣扎……无数坚定的意志——你那冰冷的程序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强烈情绪——共同构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守护着我们自己，守护着我们的家园。放眼漫长的时间尺度，生命短暂的凡人无异于朝生暮死的蚍蜉，我们渺小，我们脆弱……”
“由六大本源力量交织而成的我们是不完美，比起你们，我们有着太多的缺陷，但可不否认的是，面对浩劫，凡人的勇气亦为宇宙中最为亮眼的光芒……”
“虽然一闪而逝，却留下了永垂不朽的印记。”
“我是不能理解你的失落，或者说，我根本不屑于了解。而你，一个完美又高高在上的存在，又安能理解凡人的一生？”
“你亵渎了自己的神圣职责，不配与那些奋战至最后一刻的守护者相提并论。甚至……”
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接连浮现心头，安格玛摇摇头，“你连那些明知前路如何，却依然鼓起勇气，用生命践行勇气二字的凡人都比不上。”
“你……”
“不配被称为‘守护者’。”
力量流失之下，莱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去多会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了。他虚弱地撑在地上，双眼流露出了异样的情绪，或许因这一番话而产生了思索，却仍旧困惑不已。
安格玛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我倒是没想到。”萨拉塔斯的嗓音从心底响起。
“没想到什么？”安格玛看向右手中的莱登之心，电光跳动，劈啪作响，因根出同源的力量，闪电并未灼伤他的手掌。借由这颗心脏，在东南方不远处的地下，他感知到了一股无比磅礴的力量——属于泰坦阿曼苏尔的力量，它甚至不亚于这颗心脏中蕴含的秩序伟力。
那是莱在获悉万神殿一众泰坦身亡后，因失去了所有的方向，为缅怀自己的创造者阿曼苏尔，而从自己体内引出的后者降下的赐福。莱将其封藏到了雷霆山的殿堂中。
“没想到你会夺走莱的力量，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吸收它吗？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你的肉体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
安格玛闻言摸向胸口的封印，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西方，视线穿透了大地的阻隔，直接落在了那片终日为闪电所困的山岭上。在一座恢宏的殿堂中，阿曼苏尔的残存神力散发着阵阵强大波动，“还远远不止如此呢。”
萨拉塔斯察觉到安格玛的意图，低声喝骂道：“你这个疯子！”
“它或许能帮我彻底清除你，但在那之前……”安格玛顿了一下，“利用这股秩序之力的制衡，我不是不可以做到将这片土地的所有暗影能量化为己用。包括你兄弟的心脏——亚煞极之心。”
心念至此，安格玛的瞳孔深处再次涌现一抹疯狂。
“那时……”
“我就拥有了战胜堕落者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