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一条云端祥龙?”一名左眼有疤的魔古武士,指着数公里外向下飞行的星光龙伊拉贡,瓮声瓮气地问道。
“上面好像……还骑着一个人。”另一名随从说道,这名随从显然是血肉诅咒的重度感染者,全身上下的皮肤斑驳不堪,一块粗粝的岩石体肤,一块柔软的血肉。赤裸的胸膛上面疤痕密布,一道盖着一道,也不知他究竟经历过多少战阵厮杀。
“不是魔古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就像是……”
他组织了一会措辞,“就像是被剥掉鳞片,涂了一层白漆的锦鱼人。”
雷神凝视了一会,直至星光龙消失在树林茂密的树冠后才摇了摇头,伸出硕大的手掌道:“给我地图。”
疤眼武士立即在腰间的包裹里摸索起来,掏出一卷磨损严重的羊皮纸地图,递给了他。
雷神展开地图,细细查看起来。
这是一张锦绣谷及其周边地区的地图,上面标绘了魔古各大军阀的活动范围,还包括熊猫人、锦鱼人及猢狲的聚居点图示。尤其标明了高阶守护者莱尚未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带领魔古人,在附近地区修建的所有用来存放泰坦装置的殿堂的确切位置,绝大部分的小点下方,都标注有“已探明”的尾注,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解。
雷神抬头看看星光龙消失的方向,手指在地图上划动几厘米,轻轻点了点星光龙降落轨迹的终点。
那里是一片位于锦绣谷北方山脚下的密林,已经注明“空无一物”。
雷神沉思一会,沉吟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说罢他趟着厚厚的落叶层,向前行去。两名随从扛起行礼武器,迈步跟上。前行过程中,那个赤裸着胸膛的武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蒙骜?”雷神察觉到亲随的异样,脚步不停,发声问道。
被称为蒙骜的赤胸大汉迟疑着说:“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说。”雷神伸手去拨挡在身前的树干,足有人类大腿粗细的树干,竟被他毫不费力地折断丢到一旁。
蒙骜与那个疤眼武士对视一眼,回答道:“大人,七年来,您的足迹遍布锦绣谷的每一座崇山峻岭,可……”
他重重叹了口气,“我们找不到莱登的。”
在魔古语中,莱登意为“主人莱”,是对高阶守护者莱的敬称。
说到这里,这个体型骇人的魔古大汉低头看向右臂,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怅然之色。在那精钢打造的护臂正中,有一个特征鲜明的氏族徽记,那是雷神所属氏族的标志——他那位死于近臣之手的军阀父亲领导的魔古氏族。
“我们应当,应当……”蒙骜咬了咬牙。
我们应当东山再起!
七年前,割据一方的雷神之父遭到近臣背叛,惨遭杀害。氏族顷刻间土崩瓦解,被其余军阀瓜分殆尽。几乎所有人都逃往其他氏族避难,只有蒙骜等几名忠心耿耿的武士,仍留在雷神身边。
他们期待,并渴望着复仇。他们坚信,有朝一日雷神能带领他们一雪前耻,他有这样的能力。戎马一生的雷神虽然年轻,却是声名赫赫的猛将,即便身处弱小的氏族,但有他存在的战场,就连占据了双月殿、七星殿和永春台的军阀三巨头都忌惮不已。
可雷神并没有展开复仇,而是带着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四处流浪,寻找失踪了数千年的守护者莱登……
为什么?
蒙骜对雷神的决定满怀疑问,他明明可以整合七零八落的氏族,获得仍对先主忠心耿耿的族人的支持,惩治所有叛徒,东山再起啊!
这个疑问,已经在蒙骜心里压了整整七年,时刻折磨着他,让他不吐不快。
“蒙骜,你追随我多少年了?”雷神突然问道。
蒙骜一愣,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不假思索地答道:“十九年。从我被先主任命为您的贴身护卫,至今已有十九年了。”
“前十二年里,你随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七次为我负伤,三次为我挡下致命一击。这七年来,你毫无怨言地追随着我,纵使我已不再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军阀之子,这些……我都记得。”雷神的声音十分平和,却有别样的深厚情感蕴于其中。
蒙骜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父亲死后,我一直在思索,我们究竟是怎么了。在你死我活的战争中,在尔虞我诈的政治冲突中,在从不间断的纷争里,我们虚度了数千年的光阴……蒙骜,这是一种亵渎。与其说亵渎了我们早已失去的信仰,不如说是在亵渎我们自己,亵渎魔古这无与伦比的伟岸身躯中,蕴含着的无穷无尽的潜能……我要去寻找一个答案。一个终结乱象,能够让我拨乱反正,匡扶正道的答案。”
七年来,这还是雷神第一次对自己的手下袒露心声。
蒙骜心中隐有异样的情绪流转,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摇头叹息道:“信仰?大人,莱登失踪已有数千年之久了。如果主人还在的话,又怎么会……”
一旁的疤眼武士接话道:“对我们遭受的苦难视若无睹呢?”
雷神拨开挡在身前的最后一团灌木,走出了森林线。站在阳光普照下的锦绣沃野中,抬头仰望炽烈的艳阳,轻声说道:
“我坚信这一切都是主人的考验。”
……
就是这里了……
下方的森林郁郁葱葱,落叶厚厚一层,自然生物栖息其中,显然是一片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
安格玛发动奥术视觉,在半空中四下扫视,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股微弱气息传来的方向上。可那里只是一处地势落差造成的岩石断层,约有十几米高,是一面生着几棵顽强崖树的峭壁。
他驾驭着伊拉贡抵达那里,不计消耗地向奥术视觉法术中灌注魔力,最终察觉到了异样。
这里存在着一个被魔法隐去形迹的入口。
他跳下坐骑,落地后站在不可见的隐形立场前细致探查起来。若非鳞片与高阶守护者莱之间的联系,他绝对找不到这里。
“不得不说,传承自泰坦的魔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萨拉塔斯说出了他的心声,“所以说那个自我封闭的蠢货就在里面了?”
“萨拉塔斯,你的自大让我感到无奈。”安格玛轻笑一声,开始解除隐形立场。
“难道我该哭着求你别让莱清除我?算了吧,你连唤醒他都做不到。”
安格玛不予理睬。
将莱从消沉中唤醒,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但他笃信自己能够成功,对方如若得知这个世界正面临的威胁,绝不会坐视不管。
在安格玛破除隐形法术的时候,伊拉贡发出一声长吟,化为点点星芒,消散在了空气中。
军阀齐非手下的那些秘术师手段不凡,不仅将伊拉贡从纳拉克煞引擎的防御机制中剥离了出来,还抹消了莱留在这个奥术生命体中的所有程序设定。就像初次操控奥术傀儡那般,虽然过程远比那复杂的多,但安格玛注入伊拉贡躯体的太阳井精华,依旧使他成为了这个奥术生命体的主人。
因独特的生命形态,伊拉贡可以化为精纯魔力进入他的身体。但前路未知,他只得将伊拉贡留在外面,以免什么防御机制伤害到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强大臂助。
片刻过后,隐形法术宣告消除,一个极具魔古风格——或者说,莱登麾下造物风格的殿堂入口,出现在了峭壁上。安格玛确认没有其他机关防御后,推开厚重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沿着斜向下的阶梯拾级而下……
通道中满是腐朽的气味,但却仍然灯火通明,镶嵌在墙壁上的魔法灯具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通向幽暗的前路。保持清洁的法术似乎已经失效,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轻微的脚步带起了大量灰尘,令其如上下翻腾的巨龙一般在通道里弥漫了起来。
漫长的前行后,安格玛来到了一处宛若静室的地下空间。
穹顶极高,四壁镌刻着繁复的符文。黑暗中,一个体貌特征宛若洛肯的伟岸巨人,静静地单膝跪地,凝视着地面。若非那双闪烁着光芒的双眼照亮了周遭,想在凝滞的黑暗里找到这个庞然大物还啊真不容易。
他一动不动,头顶、双肩落满了灰尘,也不知道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多少个世纪了。
萨拉塔斯反常地什么也没说。
“你怕了?”安格玛在心底挑衅式地问了一句,萨拉塔斯没有回应。
他上前几步,朗声开口道:“尊贵的高阶守护者莱,我前来寻求您的帮助。”
黑暗中的伟岸巨人一动不动。
安格玛皱了皱眉,为避免失礼,保持着数十米的距离,绕着大厅走了一周,转到莱的正面,行礼说道:
“莱,我前来寻求帮助。”
伟岸的巨人还是一声不吭。
反倒是萨拉塔斯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心底响起:“哈,他不理你。”
安格玛咬了咬牙,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将与掌心结为一体的诺兹多姆鳞片展现给远处的岩石巨人。他相信这枚鳞片一定能引发对方的注意,因为诺兹多姆的赐福,与莱一样,同样来自于泰坦阿曼苏尔。而其接受泰坦之力灌注的过程,也是由莱亲自主持的。
“我……认得这股力量,凡人,你是从哪得到它的?”
莱缓缓抬起头来,但流转到安格玛胸膛上的目光却突然一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困惑地喃喃自语道:“这是……腐化实体?”
安格玛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可漫长的等待,并没有等来下文。莱看了他一会,不知都想了些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想,眼神重归寂然,再度低下了头,陷入了凝滞一般的沉寂。
安格玛困惑地轻声呼唤道:“莱?”
莱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