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玛闻言跟了上去,边走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看得出艾格文在这里过得非常自得其乐,至少也是自给自足的。自己种菜,自己养猪,门外还有一把手工编织的藤椅,明显用工具而非魔法制成的小方桌上,还摆放着一些木制雕塑。
除了遮蔽此地的结界,所有的一切都与魔法无关。
很难想象,艾泽拉斯最强大的法师,晚年的隐退生活竟然如此平凡。
“嘎吱。”
艾格文拉开木屋的门,回身望向安格玛。她有着人类女性罕见的身高,都快有安格玛一般高了,脸上满是皱纹,眉心的川字纹与嘴角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非常威严,一双平和的碧绿眼睛里,闪烁着阅历带来的智慧,仿佛这一辈子经历过太多风浪,早已对任何事情波澜不惊了。
和正史中偶遇艾格文的吉安娜一样,安格玛也非常肯定,艾格文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英气十足的美人。
“你叫什么名字,血精灵?”艾格文问道。
看来她并非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样想着,安格玛恭敬地颔首答道:“安格玛·晨星,尊敬的女士。”
面对艾格文,不管地位有多高,就连活了一万多年的玛法里奥,或是血精灵的先王阿纳斯塔里安都必须予以尊重。
因为她是艾泽拉斯最强大的法师,没有之一,她早就达到了凡人望其项背的层次,触碰到了奥术领域的极限。或许在被魔法延长的八百年生命中,她犯过很多错误,但她对于艾泽拉斯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实际上,如今的她之所以这么苍老,也是因为一年以前,她用来永葆青春的法术,被她逆向还原为本质的奥术能量,施法从扭曲虚空中召回了因死亡而摆脱了萨格拉斯控制的麦迪文的灵魂,并将其复活所致。
否则她永远也不会苍老。
“进来吧,安格玛·晨星,”艾格文点点头,向屋里走去,“不要奇怪,如果我不这样邀请你的话,你进门时就会被防御魔法撕成碎片——不管你体内的太阳井精华有多雄厚。”
安格玛暗暗感叹,艾格文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法师,一眼就看出了他与太阳井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跟在艾格文身后,进了小屋。
小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铺着干净毛毯的单人床,一个摆满书籍的书架,一张吃饭用的桌子,几把椅子。地板中间掏了一个空洞,周围是一圈被火烤黑的原石,中间的火堆上驾着一口咕嘟咕嘟冒泡的铁锅,不知道锅里在煮什么,满屋子里都是肉香味,令人食欲大增。
艾格文指了指门口的椅子,而后走到锅边席地而坐,将其余蔬菜码放到一旁,开始撕怀里的卷心菜,在水盆里洗净后,放进锅里。
安格玛突然意识到,先前的判断是错误的。如果没有魔法的帮助,卷心菜是无法在杜隆塔尔贫瘠的土地上生长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艾格文舀出一勺肉汤,放进嘴里品尝一下,然后满意地展颜而笑,又撒了一小撮香料进去。
“是麦迪文先知指引我来此的。”安格玛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
艾格文闻言轻笑了起来,摇头道:“真是糟糕的谎话,麦德不会这么做的。”
语气里透着一股坚信不疑的态度。
安格玛尴尬地捻了捻手指,见艾格文还在静心调配肉汤,没有深究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在附魔空间袋中摸索片刻,拿出了几匹风格素雅的名贵布匹;
一些求着伊丝塔瑞亚施放易生长法术的植物种子,有的种下去后就会长成一片畅心悦目的花海;也有的是东大陆的作物种子。
一些被低温法术保存的新鲜水果——只在永歌森林出产的水果,一直远销人类七国,扬名在外,只有贵族才吃得起;
以及一些可以消遣时间的,由奎尔萨拉斯最出名的书法大师加紧时间抄录的古典小说手抄本,还是精装的,封皮是用附魔的秘银制成的,又轻又耐磨,书页则永久固化了微光附魔,能在无光的环境中阅读,而且还保护视力,每一本的造价都不亚于一杆高级法杖。
“这是我给您带来的一些礼物,女士,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安格玛憨憨地说道。
既然是登门拜访,还有求于人家,怎么能空手而来呢?
挑选这些礼物,可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思。选的都是既能为艾格文的隐居生活带来乐趣,又非常考究,能让品味最挑剔的人都挑不出毛病的东西,在卡利姆多绝对找不到。
毕竟艾格文已经很老了,守护者之力都传给了麦迪文,体内残存的法力,又在青春不复后快速衰退,已经很难像年轻的法师那样恣意往来大陆之间了。
不过他也明白,礼物再好,终究只是外物,是无法影响这位前任守护者的任何决定的。
但能美化一下第一印象也就足够了。
看到艾格文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安格玛就知道自己是对的。
最让艾格文感兴趣的显然是种子,接过后将它们捧在手心眯眼观瞧起来,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噢,这是金香花的种子?真是个细心的年轻人,谢谢你,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将布匹收好,书籍归架后,艾格文又把注意力放回了火上的肉汤。
“所以说,贝洛瓦尔死了?”她突然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安格玛愣了愣神,随即意识到艾格文是根据自己身上穿的,原属于大魔导师贝洛瓦尔的法袍做出的判断。
他点了点头。
“大魔导师战死于奎尔丹纳斯岛保卫战,在牺牲前杀死了成百上千的亡灵。”
“你们失去了一个优秀的领袖。”
对于年龄比自己大了上千岁的高等精灵大魔导师,艾格文的口吻就像是在评价邻家的优秀小孩,也并没有顾及屋里坐着的血精灵的感受。
这并不仅仅是出于她孤傲的性格,对于她这样的存在而言,年龄没有任何意义。她可以用这样的口吻,去评价艾泽拉斯的任何凡人。
“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很多,但血精灵仅仅是艾泽拉斯诸族的缩影,众生如今都在恶魔的蔽日阴云下瑟瑟发抖……”
安格玛铺垫了几句,单刀直入道:“女士,我准备到萨格拉斯化身的封印地取出萨格拉斯之眼,用以对抗阿克蒙德。”
艾格文小口吮吸的热汤顿时呛在了喉咙里,她咳嗽几声,猛地回过头来,斥责道:“胡闹!没有非恶魔生物能驾驭那件狂野的恶魔神器!你是从哪得知封印一事的?说!”
艾格文的身影骤然消失,快到安格玛都没看清,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喉咙已经被一柄小巧的魔杖顶住了,浑身法力尽数被封锁,连太阳井精华都运转不得。
无比恐怖的魔力气息从艾格文身上缓缓升起。
安格玛的额角有冷汗划过,从他踏入史诗领域以来,在太阳井精华与时间之力傍身的情况下,就算是传奇中的顶尖强者,他也敢与其面对面的战斗。
但艾格文却在一瞬间,就彻底断绝了他反抗的可能。
而且还是失去了守护者之力,已经垂垂老矣的艾格文……
这……
就是艾格文的实力吗?远超顶尖传奇的实力?
她全盛时期又该有多强?
安格玛觉得,自己原先还是低估了这位守护者。
“咕噜。”
安格玛喉头划动了一下,喉结推着魔杖的顶端往下动了动。他强压下心底的惊惧感,故作镇定道:“女士,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才能抗衡阿克蒙德和燃烧军团的恶魔大军……”
“无数年来,泰坦守护者们对艾泽拉斯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五色龙族中的黑龙早已堕落,蓝龙、绿龙与青铜龙又另有要事,唯独红龙愿意履行自己的职责……可单凭红龙又有什么用呢?此时我们唯有自救!”
“为了能编织出足以毁灭阿克蒙德的法术,我集结了族中所有的顶尖魔导师,赢得了红龙最出色的魔法大师的帮助……但没人比您更了解恶魔,也没人比您更懂得该如何运用那件恶魔神器……艾泽拉斯需要您,尊敬的艾格文。”
一番言辞下来,虽然艾格文的双眼仍然满怀质疑与怒火,但魔杖却在不知不觉间远离了安格玛的脖颈。
安格玛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毫无威胁,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小瓶底部有一滴色泽幽深的小水珠。
这是他特意从装有永恒之井井水的小瓶中,分出的一小滴井水。
“这是一滴永恒之井的魔力之水,您一定有办法利用它恢复往日的风姿……”
“油滑的小子,”艾格文皱眉打断道,再次把魔杖狠狠地戳到了安格玛的喉咙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怀里还藏着一整瓶井水,你分明是想利用它来为萨格拉斯之眼的法术供能!”
安格玛急忙摇头道:“没错,但您不应就此老去。灭世之灾将接踵而至,世界需要提瑞斯法议会,更需要您这样一位大公无私、风华绝代的守护者!”
“油嘴滑舌!”
话虽这么说,但艾格文还是收起敌意,思考了起来。
安格玛知道,曾站在凡人之巅的艾格文稍加思索就能明白他所言不虚,惊怒交加是因为想不通他怎么得知自己的隐居地点,还获悉了萨格拉斯之墓一事的。
安格玛朝着火堆比了个手势,一团流沙脱手而出,将火堆包裹在内。
流沙流转的球形空间里,柴火飞速燃烧,不一会就全成了黑炭,铁锅里肉汤起泡的速度也快了不知多少倍,汤水飞快地蒸发收汁,逐渐从汤变成了乱炖,又变成了浓稠的烧肉……
这样的异象惊得艾格文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安格玛。
没人能触碰到时间的领域,纵使她是提瑞斯法守护者,凡人最强大的法师也不行,可时间法术刚刚就在她的眼前呈现,改变了狭小空间内的时间流逝速度,她怎能不震惊?
“您不必质疑我的动机,我所知的一切,都是借由时间法术看到的过去与未来的片段。”
安格玛适时解释道。
艾格文眼中的质疑终于消散了一些,摇着头喃喃道:“血精灵,你确实非常特殊。但泰坦守护者与龙族,不可能对这等程度的灾劫视若无睹的……我早已不再是那个守护者了,把这个小瓶拿回去吧。”
安格玛质问道:“难道您要把世界存亡的赌注,押在那些还不知会不会来的存在身上吗?若事与愿违,世界都将会在萨格拉斯的怒火中毁灭!我们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您难道甘于在此孤独终老,坐视这一切发生吗,守护者?”
“够了!”
艾格文不堪其烦,恼怒地抢过装有一小滴井水的小瓶,开始往外推安格玛:“快走快走!你的提议我接受了,东西我也收下了,我会去的,别再烦我了!你已经毁了我的一锅好汤,你们这些年轻的法师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艾格文的力气根本不像是一个老人,竟然直接把安格玛推了出去。
“砰!”
木门被摔上了。
安格玛大感轻松的出了口气,朝着大木屋深深鞠躬道:“守护者,艾泽拉斯会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快滚!”
一把汤勺从窗户里丢了出来,安格玛急忙闪躲,闪到一般又觉得不对,折返回去,在汤勺落地以前将其一把接住,勺头冲外,勺柄冲里,恭敬地放在了木屋地板的边缘,而后再度鞠躬,离开了结界。
安格玛离开后,屋门开启。
艾格文眼带笑意,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结界边缘逐渐消失的传送门,与先前判若两人,脸上还哪有半点烦躁之情?
“真是有意思,原来无所不能的先知,还有这样青涩懵懂的时期。”
她无奈地自言自语,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怀念不已的过去。
“聂拉斯,你知道吗,几十年前要不是他突然消失,麦迪文的父亲就不是你了……唉。”
艾格文突然苦涩地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