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过,对于生活在奎尔萨拉斯的血精灵来说,这个冬天的前半段无比漫长。
寒冷、饥饿、魔瘾、亡灵……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人们头一次发现,失去了太阳之井的他们是如此脆弱,再也无法免疫一般疾病的困扰。
‘疾病’对血精灵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很多人都死在了这个缺医少药的冬天里。
这种状况直到太阳之井化身的回归,才有所改善。
太阳之井再度焕发了无上光辉,银月城王庭所在的日怒之塔,与逐日岛东北角的太阳之塔,也再一次起到了能量中转枢纽的作用,将太阳之井里的能量导向南方,为永歌森林带来了温暖。
三座新魔法圣殿在原有废墟上拔地而起,从地底魔网中抽取巨量奥术能量,为维持森林气候的复杂法术供能。
两相叠加之下,虽然奎尔萨拉斯的气候还是没有恢复到从前的水平,但逐步回升的温度已经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今天,永歌森林竟然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六千八百年了,自打太阳之井建立以来,奎尔萨拉斯就没下过雪,很多从未走出过国门的血精灵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奇景。
雪花悠悠,寒风簌簌,似在唱响一曲挽歌。
雪花落在繁叶凋零的金黄森林里,掩盖住了刚刚抽出新叶的枝条。落在铺满落叶的枯黄草地上,落在银月城白石铺就的整洁街道上,也落进了人们悲痛哀愁的心里。
达拉然毁灭,诸族联军全军覆没,北方阴云蔽日。
半个多月的找寻,穷尽一众魔导师以及数百名顶尖追踪者的力量,也没能找到王子的下落。
临危接过血精灵统治大权的银月议会最终还是公布了这个噩耗:我们失去了我们敬爱的王子,逐日者王朝的血脉……断绝了。
他们同时发布消息,晚些时候会遣人在各处发表演讲,揭露王子失踪的真相,城里城外的居民都看到了这样的告示。
真相?
午饭过后,牧羊人之门外紧邻城墙的花园里,最高处已经搭建起了一个木制的演讲台。四周围满了近千的血精灵平民,没人说话,没人低声细语,都在用沉凝到极点的目光,注视着演讲台上的银月议会特派官员。
这样的景象同时在奎尔萨拉斯各地上演着。人们怀着同样的渴望聚集到一起,他们渴求真相,渴求在失去领袖后,未卜的前途能获得指引……我们该怎么办?
安格玛隐藏在人群里,低调地看着演讲台上的官员拭去额角因紧张泌出的汗水,把讲稿依次排好放在讲台上。他身边还有几名法师,正在不断构建小型扩音法阵,以便演讲者的声音能清晰无误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莫特利自认为仅凭禁魔领域就能制住安格玛,但他不仅错得离谱,还不经意间透露了一些非常值得推敲的信息。
第一,银月议会准备对新晋派下手,军方首当其冲。掌权的第一步就是掌握军权,其中最大阻碍就是这些忠于王子的军方高层。
第二,银月议会内部并不团结。
从愚蠢的莫特利特使同样愚蠢的禁魔领域里脱身后,他先是跑了一趟达拉然废墟。
安格玛不愿相信王子就此身亡了,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要查清那天在自己被缝隙吞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什么法术,都会留下很多残留痕迹,只要没有被刻意抹消,至少也能逆向推导出部分相关信息,探查出王子的去向。
尤其是当时高效运转的传送法术,是借由达拉然之眼这等神器施放的,势必在空间与魔网上遗留下了大量痕迹。
但达拉然废墟已经被天灾军团牢牢占据了。
亡灵与恶魔主力西渡之际,留守洛丹伦的天灾势力并没有放弃继续扩张的念头,俨然是要以达拉然废墟为前进基地,东进攻打以白银之手为首的联军幸存者,进而入主东面的阿拉希高地,把整个北方纳入囊中。
安格玛没法潜入数万亡灵扎堆聚集的达拉然废墟,只得暂时返回奎尔萨拉斯,仔细思虑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他需要帮助。
而他的家人也处于危险之中。
“年轻人,你听说安格玛三席的事情了吗?”
正思索间,身旁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搭话道。安格玛自然地转过头去,问道:“没有,发生什么了吗?”
老婆婆看上去很老了,脸上满是深刻的皱纹。放在生命悠长的血精灵里,她的年龄很可能大的可怕。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之前长达两个月时间未受太阳之井庇佑、所有已近暮年的老者纷纷急速衰老所致。
“有人说是他背叛了王子,谋害了王子殿下。”老婆婆摇着头,显然并不相信这种传言。
身旁另一名平民接话说:“我也听说了,这怎么可能?安格玛大人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他对族人的忠诚有目共睹,是绝不会背叛我们、背叛王子的。”
“可仅仅一夜之间,这种论调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是啊……”
安格玛心中冷笑一声,不用说,这一定是银月议会的功劳了。
近处的平民们七嘴八舌地低声讨论起来,讨论的重点很快就转移到了银月议会上面,很多人都对此表示了担忧。
“现在银月议会里面全是那帮争权夺利的守旧贵族,已经不是原来的议会了!你们注意到了吗,城里的守军全被撤换成了议员的家族武装力量。好几天以前,我还听说议会要求远行者游侠部队和日怒军团到南边去攻打什么亡灵余孽,确保森林安全呢——我看他们分明就是要借亡灵之手清除异己,全都是借口!”
比起相对短命的人类,血精灵平民可谓是见多识广,永远不要小瞧历经悠久生命积淀而出的阅历,和由此产生的敏锐洞察力。这名平民三言两语就说出了银月议会的真实目的,一时间附和者众多。
“没错,他们一定是想要篡夺殿下的统治权!”有人小声说道。
安格玛却是眉头紧锁。
奎尔丹纳斯岛一战,位于幽魂之地的达尔坎麾下亡灵大势已去,但仍不可小觑,以血精灵目前的力量,贸然动兵无疑是不理智的决策。以新晋派为首的军方,肯定不会遵从议会别有目的的调派。
议会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此举不过是他们与军方开战的借口而已,以“军方不尊统治阶层号令”为由,大举撤换一应新晋派高层,换上自己的亲信。
那帮政客玩这一套玩的得心应手。
真正让他疑惑的,是前一个问题。城防军怎么会被调换?
于是他连表歉意,扒开挡在身前的人,在密集的人群里找到了先前那名发言者,问道:“抱歉,但……城防军隶属于王室,银月议会是无权调动的啊。”
那人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用手拢在嘴上悄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据说莉安达·逐日者小姐成为了议会的傀儡……反正就是那些法理上横说竖说都解释得通的东西。王子‘死’了,莉安达小姐是没有继承权,但好歹也是个逐日者啊,懂了吧?”
怎么会是她?
安格玛呆愣了几秒。
渴望权势的莉安达·逐日者算是凯尔萨斯王子的远方亲戚,正史里,是这个贪婪的女人找到了被凯尔萨斯王子遗失在诺森德的烈焰之击……
那人说的没错。她好歹也是个逐日者,要是和议会走到了一起……
那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