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退以后,安格玛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静静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他深知凯尔萨斯王子的警告绝不是言过其实,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特殊时期。
血精灵无不敌视兽人,这一点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作为被王子一手提拔起来的新晋阶层代表人物,安格玛也算是活在聚光灯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与王子挂钩。一旦暗中接触兽人的事情被揭露,惹来非议只是其次,王子的威望也会受到打击。
安格玛能清楚感觉到王子对他的失望,好像把他当成了不谙世事、只会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
但不管怎样,他必须做这个尝试。
半小时后,他回到王子的大帐前。
凯尔萨斯本欲只带罗曼斯与会,看到安格玛恭候帐外,便示意他跟上,随后三人一起向指挥部营地走去。
路上,罗曼斯说道:“曾经对兽人恨之入骨的人类,如今却向兽人伸出了橄榄枝,真是讽刺。”
“联军兵力不足,确实需要联合所有立场相同的力量,”凯尔萨斯王子摇了摇头,“但没人会接纳兽人。”
走了一会,三人抵达指挥部。进去之前,凯尔萨斯深深看了一眼安格玛,说道:“不要多说话。”
“是,殿下放心。”
安格玛明白,这种等级的会议并没有他说话的份,更何况议题毫无悬念。仅凭三言两语,是无法扭转刻骨铭心的仇恨的。
单说战场上的这些洛丹伦人,往上追溯一代,谁没有死在兽人手上的家人或同乡?要他们放下仇恨与兽人并肩作战,这怎么可能?
有士兵将他们引入会场,说是会场,其实就是营地中间的空地,因为来的每一位领袖,都带着两三名随从,指挥部大帐里待不下。
除了血精灵,到场的还有铜须矮人、蛮锤矮人和侏儒的将领,以及达拉然方面的发言人罗宁。
安格玛还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巨大身影,是牛头人大使哈缪尔·符文图腾。牛头人神态自若地坐在一张特别加固的椅子上,对安格玛投来了非常和善的笑容。
众人围着篝火依次落座,这种时候也没人在意风雪交加的“会场”太过简陋了。
达索汉起身向众人致意,先是感谢众人应约前来,然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几天前白银之手执行断后任务时,不慎落入亡灵的陷阱,被百倍于己的敌方精锐团团包围。关键时刻要不是偶然路过的霜狼氏族出手相救,恐怕没人能成功突围。
达索汉一再声明这些兽人十分理智,根本就不像人们认知中的那样野蛮嗜血,提里奥早年的经历也被他拿来当做论据。他就联盟兵力不足的问题做了论述,建议联军吸纳走投无路的霜狼氏族。
一如安格玛所料,提议遭到了极大反对。就连同为洛丹伦军事领袖的大元帅加里瑟斯,也站到了达索汉的对立面上。
来自鹰巢山的蛮锤矮人将领倒是比较理智,虽未明确表态,却十分认同达索汉关于兵力的观点。
鹰巢山为联军支援了几百头狮鹫,前段时间的侦察任务,也一直是由他们的骑手完成的。蛮锤骑手在几乎封锁了整个空域的石像鬼的阻击下,直观体会到了阿尔萨斯的亡灵大军,数量到底有多么庞大。
结果铜须矮人不干了。
矮人的脾气都是火爆的,那个安格玛不知道名字的铜须将领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几名随从,就指着蛮锤亲戚大声吵吵起来。
铜须指责蛮锤的鹰巢山并未遭到兽人洗劫,明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蛮锤则回击称铜须矮人都是只知道挖矿的石头脑袋,看不懂局势。
矮人特有的大嗓门一度响彻全场,除此之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最后还是罗宁息事宁人,好说歹说才让点火就炸的矮人们止住了争吵。
“诸位,我有话说。”
会场一角响起的浑厚声音打破了沉默,哈缪尔·符文图腾起身离坐,来到会场中央,说道:“我的族人遭到半人马追杀时,是兽人伸来援手。我们有过非常密切的往来,我也得知了他们曾对诸位的族群,犯下的累累罪行……”
“我不是在为兽人辩解,但他们确实今非昔比了。他们曾与自然和睦相处,过着游猎的生活……而今正在努力平息伤痛,在一位英明酋长的带领下回归传统之道。在兽人身上,我看到的是坚强不屈的精神,和渴望拯救的灵魂。”
“对这场战争来说,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我希望能以这种局外人的角度,为大家提供出发点不同的浅薄见解——兽人值得信任。我讲完了,感谢诸位的聆听。”
哈缪尔点到即止,说出了一番既能表达自己观点,又符合自己身份的话语。牛头人没有也无法出兵参战,不算是联军的成员,事实上哈缪尔就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
但安格玛却发现,在场众人好像都很敬重这位憨厚淳朴的牛头人,对他的容忍度很高,就连先前吵得最厉害的矮人,也没有发声驳斥。
罗曼斯看出他的疑问,悄声解释起来。
原来峰会结束后哈缪尔就随暗夜精灵一同来到洛丹伦残军了,亲自参与了几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屡屡展现强悍的个人实力,没过多久就获得了士兵们的一致尊敬,还救过铜须将领的命。
安格玛恍然。
哈缪尔落座以后,坐在主位上的加里瑟斯开口说道:“哈缪尔大使,如果你亲身经历过十几年前的战争,就不会这么说了。有无数人类、矮人和侏儒的无辜平民死于兽人之手,我们绝不会与仇敌并肩作战,这是洛丹伦军人的底线。”
他的声音傲慢至极,听得安格玛暗暗摇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位大元帅先生好像忽视了一同出席的血精灵。
罗曼斯与安格玛对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我对此深表遗憾,大元帅阁下。”哈缪尔不卑不亢地点头,不再多说。
安格玛本以为最早得知兽人入侵真相的达拉然会发声,但罗宁似乎一点发言的意思也没有,显然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固执自大的加里瑟斯。
血精灵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
在加里瑟斯的强势主导下,关于兽人的一切讨论都迅速翻篇,会谈变成了日常的碰头会议。诸族将领的关注点开始转移到更具体的战略部署问题上,补给分配、作战任务、兵力调度……
达索汉应该是对意图受挫早有预期,并没有据理力争什么,早早离开了会场。经过加里瑟斯身边时,两人谁也没看谁,甚至连招呼都没打。
安格玛敏锐地察觉到,两位洛丹伦最高军事统帅之间,似乎隐约有了裂痕。
罗曼斯与蛮锤矮人沟通完协同侦查的具体事务后,会议进入尾声,散场之际,凯尔萨斯向众人说明了血精灵援军的抵达时间。
加里瑟斯闻言转过身来,冷冷地打量着凯尔萨斯,讥讽道:“凯尔萨斯,希望你口中所谓的援军,不是子虚乌有。”
“大元帅阁下!”罗宁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蕴怒,“血精灵是联军的坚定盟友,王子殿下言而有信,请不要做无端猜测!”
“联军需要的可不是只会说大话的盟友。”
加里瑟斯冷哼一声,丢下一句毫无由来的讥讽之语,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