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告退。”
“学生告退...”
“告退....”
看台上,出现了第一个离开的学子。
仿佛引发了骨诺牌效应,跟在其后,越来越多的学子,离开看台,走出学宫。
无论他们是来支持荀子,打算送老师最后一程,还是来反驳荀子,将其赶出学宫,排挤出齐国。
经过成蟜的搅局后,他们现在只有一个阵营,那就是心中萌发仇恨的齐人。
对苍天不满,对诸侯不满。
荀子的去留,就显得不是那么关紧了。
他们要去搞清楚一件事,齐国积蓄四十年,国力强盛,兵员充沛。
若是向诸侯复仇,攻燕,征楚,伐三晋,后与秦国争锋,齐国的大好男儿,仍旧是满腔热血,不输虎狼之秦。
可是为何...
朝堂上的肉食者,从来不提复仇之事?
“老夫即将离开齐国,辞去学宫祭酒一职,可在离开之前,老夫依旧是这些学子的老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他们当作棋子,牺牲在无谓的争斗中,还请足下告知,用心谋划,所图为何?”
荀子一直没有开口,就是在等成蟜做完这一切。
既不想这些学生沦为成蟜的棋子,做无谓的牺牲,又不制止成蟜的行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成蟜默不作声,只是一味地看着荀子身后,那些个学宫先生,看他的眼神,并不全都是和善友好的。
到底是当过三次学宫祭酒的人,学问第一,名望第一,辈分第一。
荀子只是抬抬手,身后的那些学宫老师,便隐去内心的所有疑惑,离开此地。
片刻间,偌大的讲学厅只剩下寥寥数人。
也就此化解成蟜人多耳杂的忧虑。
“身为秦人,自然是为秦国谋利;至于荀大家的担忧,全然没有必要,在下只动口舌,不动刀兵。若有可能,在下更希望秦国能够以和平的形式统一天下,让天下诸侯以郡县的形式加入秦国。”
成蟜嘿嘿嘿地笑着,看起来不像是要做好事,偏偏说出口的话,语气真诚:“天下的诸侯王们,个个不喜欢处理国事,不愿意关注民生,既然如此,我倒是很希望,他们能够到咸阳领取一份丰厚的食邑,延续他们的香火宗庙,继续现在的奢淫生活,他们一如既往地宴饮作乐,把治国理民的琐事交给秦国,岂不美哉?”
陈平站在成蟜背后,看着那修长的身影,紧绷着全身肌肉,不敢有丝毫放松。
齐国学子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成蟜的真实意图。
把齐国内部搞乱,让民间与官府,出现相反的声音。
当这种声音足够大的时候,齐国就会在各种场合纰漏百出,尤其是在与秦国的外交上,会更加方便秦国占到齐国的便宜。
陈平对齐国,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位于三国交界,今天做齐人,明天做魏人,后天又是楚人,这就是他小时候的日常,家中常备三种户籍,每次战事结束,就拿出战胜国的户籍表明身份。
也正因如此,陈平用计,追求实效和结果,没有高尚的道德,只为生存而计。
在与成蟜相处的这么短时间内,陈平穷尽一切可能,都难以挣脱成蟜的掌心。
因为,他很难做到投其所好。
有人喜欢名,有人喜欢利。
陈平以为,成蟜喜欢利,只是他摸不透,成蟜喜欢什么样的利,财富、美女、权力、土地亦或者是其他。
单单以成蟜口述为准,他应该是喜欢秦国大利。
若只是如此,陈平也有办法,哄着骗着,徐徐诱之。
可成蟜正在哄骗荀子,这让陈平亲手扼杀掉脑海中的所有计划。
与其挣扎,不如享受。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上船,站队,再说其他。
“陈老弟,你该不会想着,怎么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成蟜平静的声音,如同天外陨石,击穿陈平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屏障。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一句话差点让他破了防。
若非荀子在旁,成蟜或许不会跟自己打招呼。
陈平冷汗凛凛,紧张使得他一时失语,毒士更怕毒计。
成蟜还没有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就觉得成蟜比他要毒许多。
招惹了这个人,当真是福祸难料。
“我在想,如何才能帮到李兄。”
陈平钻营人心,第一次在成蟜这里遭遇重大挫折。
猜不到,猜不透,猜不准。
不过……陈平的目光,短暂扫过荀子。
成蟜隐藏起来的心思,他猜不到,可这明晃晃的心思就在荀子身上。
若是荀子不愿赴秦,他亲手绑了荀子,或者是荀子的子孙后人,送到秦国,大概会给成蟜留下一个有用可用的印象,能够换来些许自由吧!
陈平是真心不喜欢,当下的处境,两个壮汉看着他就像看守囚犯一样,他就仿佛是成蟜放在砧板上的肉,随时可能开切。
若能改变摆脱,他愿冒险绑荀子,反正之前也得罪过了,挣扎的手段,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欠一金是欠,欠十金,百金也是欠,干就完了。
荀子人很大度,受这点小罪,不成问题。
“那你慢慢想,回头我问你。”
陈平不急用,等个三五年的,完全没有问题;荀子没几年了,很急。
成蟜把他往旁边一晾,继续与荀子攀谈:“荀大家威望尚高,若是能够帮助秦国,说服其他诸侯王,必定会成为天下一统的大功臣,超越孟子不在话下。”
“哈哈哈…”
荀子手抚白须,笑声回荡在成蟜的耳边,听不出是喜是怒,是同意还是拒绝。
少顷,荀子停下笑声,身影微动地走向成蟜,看守陈平的两个侍卫,不由得各自向前一步,想要冲过去拦住荀子。
荀子停在五步之外的距离,他们也停下了动作。
“兵家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当今秦国,秦王为正,杜侯为奇,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就知道,这么点小把戏,糊弄一下齐国的官员还行,肯定瞒不过荀先生。”
荀子语气平静,似早就知道成蟜的身份,现下就如同是在与自己的后辈晚生对话。
陈平心中大骇,很快便释然冷静,他都有所猜测,荀子不可能没有怀疑。
只不过,他不如荀子那么有把握,更没想到,成蟜就这么承认了。
“老师理应早就猜出,屏退他人,就是在为公子隐瞒身份。”陈平敬语开口,心中自有算计。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再次不敬荀子,提前表示表示,既能放松警惕,又能消弭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