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安帝问起贾瓒之时,在场众人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贾瓒果然不负他们期望,直接了当的一个“杀”字,便回答了永安帝的问题。
“陛下不可……”,内阁阁员汤永哲立即跳了出来。
对着永安帝苦苦哀求。
“陛下,江南之地牵扯大梁安稳,于承东在江南所作所为已然引起极大风波,若此时再以铁血手段催缴税款,江南必然大乱。”
“臣请陛下切莫以一时之怒,坏了大局,江南欠税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贾瓒笑了下,也未出言反驳,只是侧过脸来望了汤永哲一眼。
这家伙当了十几年阁员,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政绩。
以往最大的作用,就是充当庞弘的应声桶。
现在庞弘倒台,他胆子也就大了不少,最近开始频频发声,很有存在感。
不过永安帝显然并不想听这种话,不置可否的转而问向内阁首辅李文琦,和接替李文琦充当内阁次辅的简成。
“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李文琦这个首辅,说是个首辅,但其实势力相当有限。
并且他还是贾瓒一手推上来的,自然知道该向着谁说话。
“臣以为,晋王殿下所言甚是。”
“近些年来,国朝艰难,便是拜江南欠税之赐,如若不加以重罚,任此风气弥漫,其余各省定会争相效仿,天下永无宁日。”
简成是贾瓒老师,那更是牢牢站队贾瓒。
而且他身为江淮人,黄患之害更是刻在骨子里的阴影,又本就对江南那些贪得无厌之人没什么好感。
如今永安帝要大力治理,他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因为那些江南乡绅,而去搁置造福自己家乡的大工程。
拱手道:“臣也赞同李大人所言,江南欠税之风的确需要大力惩处。”
不过他终究是个读书人,素来讲究一个先礼后兵,不希望事情一上来便做的这么绝。
又补充道:“然臣以为,不应直接大开杀戒,且先警告催缴一番,如无改观,再动也不迟。”
永安帝虽然很急,但也能分辨出是好是坏。
站在朝廷的角度,的确应该先警告一番,如若江南依旧没反应,再动刀子也不迟。
“内阁以朝廷名义,往江南发一道公函,催缴税款”,永安帝吩咐道。
接着想了下,又补充道:“用词严厉一些。”
“臣遵旨”,李文琦躬身应道。
讲完了江南欠税一事,永安帝又望向程彬:“江南税款若如数缴纳,朝廷可有余力修缮黄河?”
程彬想了下,仍旧摇头:“回陛下,恐怕依旧不能。”
“黄患涉及范围何其之广,工程量太大,以朝廷目前财力,哪怕江南赋税如数缴纳,怕仍是捉襟见肘。”
“嗬”,永安帝眉头紧锁,艰难的喘了口气。
这黄患治理,还真是困难。
斜眼一瞥贾瓒,见他静静的站在人堆里,眯着双眼,似乎这事与他无关一般。
立时便又出声道:“晋王,这事是你提出来的,你可有计策?”
敢情治理黄患这事是贾瓒提出来的,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贾瓒闻言,笑眯眯的又出列道:“自古以来欲充填国库,无非“开源节流”四字。”
“儿臣以为,这相当简单。”
“开源,便是征收商税,尤其是民间巨富豪商,尤要加收重税。”
“再者,有官员以权谋私,派遣自家亲属、家眷成立商号,由其开出路引,打着朝廷旗号运送贩卖货物,半两银子也不缴,此举必须坚决肃清。”
“节流也简单,我朝不论哪一笔拨款,真正落至实处者,往往十之二三而已,其余皆是被中间各级官员中饱私囊。”
“如若治理黄患,首先必净化吏治,否则便是再多的银子,也治理不了黄患,只会填饱了各级官员的胃口。”
“总之,不论开源还是节流,吏治都是重中之重,吏治不清,朝廷什么也做不成,更遑论治理黄患。”
他这番话说的相当辛辣直白,一丁点模糊的余地也没留,赤裸裸的将现今朝廷弊端,拿到了今天这个正式场合上讲了出来。
大梁有商税吗?当然有,不过相当粗糙,不论货物是什么性质,通通都被定为三十税一,每年能有个二三十万两就已经不错了。。
你卖一车大白菜,也是按这个缴,你卖一车的丝绸,也是按这个缴。
这个税率其实并不算高,但以大梁工商业的现状,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
真正的问题在于,缴税的人,都是些小商小贩,本身也不值几个钱,能收上来这么多,已经是刮地皮之下的成果了。
而真正应该承担税赋大头的巨富豪商,人家压根就不缴税,又或者只缴纳极小一部分的税。
这些人社会关系网庞大,只需拿出一小部分税款上下打点一番,即可蒙混过关。
实际缴纳的税额,莫说三十税一,便是三百税一都不够。
有的豪商甚至就是官员自己的亲眷属下,大摇大摆的拿着官府开出的证明,直接用官船或军船运送货物,一路畅通无阻,半两银子也不用缴。
他们倒是赚的盆满钵满,但留下的亏空却实打实的要由朝廷承担。
这种事,今日在场诸位不是不知道。
但以往都选择性的无视了。
因为满朝文武,从朝堂到地方,几乎每个官员都没少这么干,没一个能逃得掉。
就连贾瓒自己,也在这种畸形的商业模式下占了不少便宜。
至于节流,那就更是花样百出。
要说还得是读过书人脑子好使。
但凡是能想到的克扣拨款的办法,他们总是能想到。
在贾瓒说完之后,御书房中一片寂静。
有几个人眼中冒火,恶狠狠的望着贾瓒。
好你个晋王,我们好心在朝中为你摇旗呐喊,你要拆我们的台?
这种事见不得光的事,谁也不少干,是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的吗?
在场众人,只有简成、程彬和李文琦三人并无多大反应。
简成满怀欣慰的望着贾瓒,不吝褒奖之色。
他这个人本身就颇为朴素,如果真要在朝中找出一个清清白白之人,他绝对算一个。
至于程彬和李文琦。
他俩都是贾瓒铁杆,虽然他把窗户纸捅破的做法,他俩心里也不大舒服,但都还挂念这从龙之功,因此仍旧无条件的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