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绿堂中,贾瓒给两个老头沏茶倒水。
待落座之后,杨楷也未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小家伙,说说,你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贾瓒心道果然。
以杨楷今时今日的地位,莫说是贾瓒封国公,便是封王,也不能劳驾他老人家亲自前来道贺。
“老太傅这可算是问错了人”,贾瓒满脸苦笑着摇头。
“晚辈完全听从忠顺王爷行事,对此也是一知半解。”
甄宝玉的身世现在还未公布,永安帝会如何安排,谁也不知道,他又怎能在这个时候朝外面乱说。
“哼,跟你老师一般,都是个滑头”,杨楷哼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的道。
直让坐在旁边的简成满脸尴尬。
“完全听从忠顺王行事?他让你在扬州城外与江北大营对峙了?”,杨楷又是冷哼一声问道。
贾瓒自是不能跟他讲这些,一口咬死:“是的,都是忠顺王爷之命,晚辈只是奉命行事。”
“你会服他?笑话”,杨楷瞪了他一眼,模样很是不屑。
接着便收敛了面上异色,神情肃穆的望着贾瓒,语重心长的道:“此事关乎皇室血脉,更牵扯亿万百姓,马虎不得。”
“你的想法,老夫心知肚明,既然不愿说,那便不说了。”
贾瓒微微抬眸,听老头这语气,想来是已经知晓了甄宝玉身世,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
杨楷也未理会贾瓒会怎么想,自顾自的道:“你而今手握重权,应是要倾力稳定朝局,时下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生计本就艰难,朝中若是再乱,怕是要狼烟四起,涂炭生灵。”
说着,他又深深的望向贾瓒,道:“在其位谋其政,你年纪虽小,却能力不俗,不能以常理论之。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子,便要拿出应有的担当出来。”
类似的话,林如海与他讲过,于承东也和他说过,如今倒是换成杨楷又说了一遍。
贾瓒轻笑着微微欠身:“老太傅放心,不论发生了什么,晚辈自当竭尽全力稳定局势。”
“嗯”,杨楷长叹一声,缓缓点头。
他今天过来,好像就只是为了要来告诫他一般。
这事说完,他便不再浪费口舌。
往四周墙壁上瞧了瞧,费力的站起身来,拒绝了简成和贾瓒的搀扶后,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仔细观瞧着挂在墙上的字画。
“老师,太傅大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贾瓒探过身子,压低声量问道。
简成瞥了他一眼,面带笑意的抚须道:“倒也不是,他是专程来瞧瞧你的……”
“我有什么好瞧的”,贾瓒随口回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听见厅中杨楷气急败坏的吼道:“臭小子,给我过来!”
贾瓒浑身一激灵,转头瞧向简成。
这老爷子哪根筋不对?怎么突然发火了?
简成却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怒目圆睁,斥责道:“让你平日不练习,多年的功夫就此荒废,字写的鸡挠一般,画也是不堪入目,就这般水平,也好意思挂出来丢人现眼……”
“我……”,贾瓒心头叫苦,却也没敢还嘴。
“臭小子,过来!”,杨楷又怒吼道。
贾瓒连忙躬身上前:“老太傅……”
“你自个瞧瞧,你这写的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杨楷拽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字画前,指着墙壁厉声喝道。
“笔锋轻浮软弱,交笔过于拖沓,中锋太细,侧锋又太厚,写的如鬼画符一般,亏你还有脸挂出来。”
他似乎是被气着了,满是皱纹的脸涨的通红,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看的贾瓒冷汗直冒,生怕他一口气没上来抽过去。
“晚辈不知天高地厚,让老太傅见笑了。”
贾瓒满脸尴尬,将墙上字画给扯了下来。
其实他的字也没有那么的不堪,水平还是在的。
只是他现在的这两下子,落在杨楷和简成这般学界泰斗眼中,实在是不够瞧。
“杨师息怒,学生回头会好好督促他的”,简成上前搀扶住杨楷,轻声劝道。
杨楷深呼吸几口,终是缓了过来,遂转头盯着贾瓒,嘴巴张开了下,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幽幽一叹,道:
“瞧你笔锋,确有几分火候在,以你年纪能有这般水平,倒也难得,却是疏于练习,尽数荒废了下去。”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老夫也知道你诸事缠身,可画也就罢了,书法一道却是万万不该落下,便是再忙,也要抽时间练习。”
“你以后是要去做大事的,就这般字迹,传于后世,岂非让人笑话?”
贾瓒的确对书法并不怎么在意,可仔细一想,这老头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以后称帝后,不论他自己情不情愿,他的字画或多或少也都会流传至后世。
要是功力不到家,那确实会让人嘲讽。
“晚辈受教,今后必定会勤于练习”,贾瓒躬身行礼道。
杨楷也不知他是真心受教了,还是只嘴上说说,缓缓摇头,问道:“你返京后这几日,可有要事要办?”
“额……”,贾瓒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除开要向陛下汇报之外,若是辽东不出意外,便也没什么要紧的。”
“好”,杨楷脸上终于是浮出笑意,抚须思索了一阵,道:“那后面这几日,便抄录几遍遍四书五经,不日送到老夫府上来,老夫要检查是是否真的用心了。”
“这……”,贾瓒额头直冒冷汗。
四书五经总共加在一起十几万字,用手去抄,还是用毛笔,只一遍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好几遍。
“额……回太傅,晚辈方才想起,离京前,陛下曾提起过要重新招募训练新军一事……”,贾瓒匆忙之中,只好将永安帝给抬了出来。
“少废话,让你抄便抄”,杨楷也懒得理会他,一甩袖子背着手往外走。
简成连忙也跟了上去。
行走前,他还转身冲贾瓒笑了下,道:“你小子弃笔从戎也就罢了,字写得也越来越差,给我用心抄录,不然出去别说是我学生,我丢不起那人。”
言罢,也不给贾瓒说话的时间,转身便走,留下厅内贾瓒自己在风中凌乱。
“四书五经……”,贾瓒口中嘀咕了几声,唉声叹气的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