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朝会。
群臣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永安帝高坐龙椅之上,双手虚扶,威严无比。
见礼后,当即便有一御史跳了出来,手持笏板,朗声道:“启奏陛下,臣闻国之长治久安,非一人之力,亦非一日之功。太子乃国之储君,承天之命,承民之望。臣再请立太子,安社稷,定民心。”
永安帝嘴角抽搐了下,心中很是不耐,很想叫侍卫把这群人拖出去打一顿。
这都已经是第几回了?他自个都记不大清了。
打从年后到现在,请立太子的事就没断过。
他的意思明明已经很明显,现在不是扯什么太子的时候,朝廷要把精力全部都放在扫除内部弊政上面,而不是挖空了心思,在这无关紧要之事上做文章。
但随着事情的发酵,请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参与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像是以前,大臣们都还只是偷偷摸摸的私下集会讨论此事,现在都已经懒得掩饰,公开搞聚会,大谈太子人选,丝毫不顾及其他。
却也难怪,永安帝已经登基一年有余,至今却丝毫没有立太子的意思。
虽然他的确年富力强精力充沛,但人的事,谁能说得准。
若一个弄不好,他突然挂了,朝中又没有太子,想想便知道会发生什么。
现在的大梁,可经不起折腾了。
“臣附议。”
“臣附议。”
众臣之中不断有人出列,人数越来越多,后竟有多达数十人出列。
其中不乏尚书侍郎等大员。
永安帝越来越不耐烦,正要呵斥之时,下面接连不断的附议声戛然而止。
闻言,永安帝蹙眉定睛朝下望去,却是心头一惊。
却见群臣之间让出了一条路来,一身穿大红底蟒袍的瘦小老头,颤颤巍巍的上前,手持笏板躬身道:“臣,请陛下立太子,固国本。”
永安帝沉默了。
这老头姓杨名楷,职位不高,不过只是个区区太傅而已……
当下的大梁朝堂,庞弘的势力虽然最强,乃是事实上的百官之首,但明面上,他头顶还有这个杨楷。
太傅作为三公之一,地位尊崇,不能轻授,在大梁素来都是作为对有功臣子死后的封号。
杨楷作为大梁唯一一个还活着便被拜为太傅的大臣,其威望可想而知。
只是他年纪太大,早在多年以前,便多次向太上皇请求告老,但太上皇坚决不许。
考虑他确实年纪太大,太上皇便准许他不参与朝政,挂着太傅的名头在家养老。
早在庞弘官拜首辅之前,杨楷便已经不再参与朝政,一直都待在家里享天伦之乐,是以这些年他的存在感不怎么高。
现在连这位都出来请立太子,一时之间永安帝只觉得压力山大。
杨楷德高望重,永安帝也不敢就这么让他弓着腰站着,招呼着旁边的李进忠:“还愣着干什么?去给太傅搬把椅子来。”
“是是”,李进忠疾步跑下去,亲自搬了把椅子过来,恭恭敬敬的放到杨楷身后。
杨楷也当仁不让,朝着永安帝谢过后,便在李进忠搀扶下坐了下来。
永安帝眉头紧蹙。
德高望重的杨楷都出面了,他不能不给个说法。
沉思良久,正当他要松口让群臣议一议太子人选,先把这事拖过去的时候,下方庞弘忽然出列。
“陛下,臣有本请奏。”
“准奏”,永安帝未做他想,只认为庞弘也要附议。
然而万没想到,素来都与永安帝唱反调的庞弘,今日却一改往日。
“臣以为,做事要讲究一个轻重缓急,而今朝廷艰难,内忧外患接连不断,陛下又年富力强,当今应以国事为重,册封太子非同小可,必是要大大牵扯朝堂精力,于当下而言,有害无益。”
“是以,臣以为应暂缓册封太子,待四海平服,再商讨此事为好。”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请立太子之事,本就是庞弘暗中起的头。
现在他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谁能顶得住。
所有人都是震惊的望向庞弘,想不明白他这是唱哪一出。
“阁老……您……”,马文林惊骇莫名的回头,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拿错剧本了你知道吗?这是你庞弘应该说的话吗?
作为太上皇在朝堂代言人一般存在的庞弘,与永安帝过不去,那是他的标签加思想钢印加本能。
站在殿中的所有人,谁都可以站在皇帝那一边,单单庞弘不行。
但事情就是这般的发生了。
人群之间,坐在椅子上,面容枯槁的杨楷微微抬了下眼皮,淡淡的扫了庞弘一眼,又扭头望向永安帝,微微的一笑。
有点意思。
他也不发话,合上双眼静静的坐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御阶之上,永安帝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庞弘选择支持自己,他第一个反应不是窃喜,而是警惕。
这满肚子坏水的老东西要干嘛?莫不是在前头挖了个坑,等着朕往里跳?
永安帝紧锁眉头,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这事压根就没有设陷阱的空间。
又深深的望了庞弘一眼,最终决定,先不管其他,借着这个坡下去再说。
朗声道:“庞爱卿所言,朕深以为然。”
群臣面面相觑,均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老大突然反水,着实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众臣此时并未意识到别的,只当是庞弘收到了太上皇的暗示之类的,所以在永安帝开口后,再也没人跳出来。
一场轰轰烈烈,近似于逼宫一般的行动,就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
这场风波便这样的过去。
一直到大朝会临近结束之时,永安帝问向兵部尚书谭青:“辽东可有战报传来?”
王子腾基本与贾瓒前后脚离开的京城。
现下西南已经被平定,贾瓒人都快到江南了,王子腾却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走之前言之凿凿,说什么不日即可平灭东胡,谁知与东胡打了几仗,吃了些亏后,便没了声息。
哪怕有辽东太上皇千里催促以至大败的例子在前,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急躁,永安帝却依旧有些坐不住。
谭青想了下,出列道:“回陛下,辽东未有战报。”
永安帝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摆手道:“行了,朕知道了。”
见他这般,谭青犹豫的试问道:“要不……陛下降旨催催王将军?”
“不行”,几乎在他的话刚刚说出口,永安帝便断然的拒绝。
还是那句话,有安子明辽东惨败先例在前,永安帝着实不想重蹈太上皇覆辙。
“不必催促王子腾,好让他心无旁骛,只管作战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