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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李恬让人拿了几篓子庄子送来鲜疏时果去了寿王府。

寿王妃将李恬让进花厅,上了茶,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李恬渐渐转进了此行正题:“……有件事想请大嫂指点。”李恬神情黯然,寿王妃踌蹰了下,才缓声笑道:“什么事能困挠得了你?”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大事,”李恬神情里透着困惑,将昨天蒋郡王妃提醒关于外头盛传她苛刻和不贤话说了:“从前外婆时候从没教过我这个,我昨天一夜没睡好,想来想去,只能来大嫂这里讨主意。”寿王妃眉头微蹙,她没想到李恬求教是这样事,想了想问道:“你自己是怎么想?”

“舅母提点过我,说苛刻这个坏名好办,不过破费几两银子,多给下人些恩典,外头再多施舍做做善事,只这不贤二字难处置,我觉得舅母这话不错,大嫂想想,我是开府单住,这一个不贤,不过就是说我嫉妒不容人一条,可这条,就算我一口气给他抬个十个八下姨娘进来,就真能把这个坏名儿洗脱了?”李恬咬着嘴唇,揪着帕子,一脸不甘,停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嘀咕道:“再说,我压根不愿意给他抬姨娘进府!”

寿王妃忍不住宛然而笑,这话真是实!寿王妃神情随意了不少,想了想道:“名声这个东西,有用没用得看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象咱们这样人家,”寿王妃顿了顿,仿佛想怎么说才合适:“照理说没什么人敢嚼舌乱说,我是说,能有什么好嚼舌头?说来说去也不过嫉妒二字,可这嫉妒,照理说,若长辈夫君不发话,就轮不到别人多话。”

寿王妃话支离而隐晦,李恬听心里明明白白,作为皇家媳妇,一般情况下根本没人敢嚼舌乱说,如今她竟有了这些不好名声,一来是众人欺她娘家无人,二来,这后头必有推手,想想她刚开府时那一通乱,这推手都不用多想。可这流言对她影响,却取决于长辈和夫君,长辈么,实打实论起来就一个官家,自己是官家亲自指婚,皇帝从不犯错,除非五皇子哭死哭活哭到他面前,否则,他怎么会打自己脸?说到后,关键人,就是五皇子!李恬心里涌起阵说不明感觉,寿王妃若不说,她真没想到去寻五皇子求助,是因为这么些年她一个人支撑习惯了,还是,对五皇子,她夫君,她还是打心底不信任?

“多谢大嫂指点,”李恬呼出口闷气谢道,寿王妃眉梢微挑旋即落下,笑吟吟看着李恬,她比她想象还要通透明白。

五皇子回来很晚,摊着手脚、一脸疲倦倒榻上叹气抱怨道:“这一天从出了院门到进了这院门,就没一刻闲功夫,没一件省心事,没一个看着顺眼人,也不知道这日子得熬到什么时候!你说说,大哥这仗还得打几个月?别打到后,先把我打垮了!”

“男人不都希望如此么?”李恬看着浑身发软一脸苦相五皇子,忍不住笑话道:“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横刀立马,扬威沙场……”

“头一个是老四,第二个是大哥,后一个是武思慎那小子,都不是我,掐头去尾就一句醉卧美人膝还行,你把腿伸过来,让我枕一枕,再给我倒杯酒。”五皇子仰面躺着身子不动,只一只手伸过来摸到李恬往自己身边拉。李恬拍开他手笑道:“别闹!你头那么重,还不得把我腿枕断了?”

“唉,连这句也用不上了!”五皇子拉着李恬袖子继续往自己身边拉,边拉边叹气:“我不怕重,要不你过来枕我身上?”

“嗯,这也算醉卧美人膝。”李恬眯眯笑道,五皇子总算转了转头,斜了李恬一眼道:“让人拿瓶葡萄酒咱们喝,醉了解闷气,这一天我真让他们闷坏了,恬恬你不知道,那些人,个个都是浑身刺一团筋滚刀肉,唉,早知道我替大哥出去打仗了,这总督后勤比打仗累多了。”

“嗯,不都是说么,打仗打就是后方。”李恬挪过去些,伸手帮他按摩头部,从前她常帮外婆按,技术相当不错,一会儿功夫,五皇子舒服连叹了好几口气:“恬恬,你还会这个?怪不得要醉卧美人膝,美人就是好啊,这边这边,重一点,嗯,好舒服,再按几下。”

“你从来没领过差使,没有自己人手,京城这会儿又是四爷居大,难为也是常理,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

“嗯,还行,就是宁乾府那边,说是秋汛危急,一时无法抽调民夫运送粮草,我打算让人过去看看,这秋汛到底怎么个危急法。”

“宁乾府?”李恬听到宁乾府三个字,手下一滞,五皇子抬手拍拍她道:“我知道,宁乾府知府丁金经就是因为姚十四那场事才得了这个知府,这是个无耻小人,这等军国大事,谅他也就这点胆子,借着秋汛能拖一时就一时罢了,再等几天,若那边还一味拖廷,我就好寻几位相公说话,无论如何也要派个自己人过去督运粮草,不过麻烦些,不是大事。”李恬‘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这不光是军国大事,是比军国大事还要命事,你凡事都得想到坏,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这样争斗,到后除了死活,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知道。”好一会儿,五皇子才沉沉答了句:“这一场事,我到底没能避开,不是因为你,你别多想。”觉出李恬顿了顿,五皇子忙紧安慰道:“这是阿爹一定要推我入这个局,没有你,阿爹也会有别办法,虽然我不知道阿爹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可这事明明白白,咱们俩个都是阿爹手里棋子,唉!不光咱们俩个,大哥、四哥,这天下人说不定都是阿爹手里棋子,恬恬,我有时候想,阿爹到底是不是人?他到底爱过谁,疼过谁没有?他心里除了江山社稷和他自己,有过别人没有?”五皇子越说越愤然,李恬握住他手劝道:“别想那么多,皇家本来就和平民百姓之家不同,就是爱谁疼谁,也得放到国事之后,你有我呢。”李恬声音柔柔,五皇子眼圈一红强笑道:“可不是,我有你呢,你看看,我真是累坏了吧,跟个女人一样伤感抱怨上了!”

“女人比你们男人不容易,”李恬弹了下五皇子额头道:“对了,有件事得让你知道知道,”李恬将蒋郡王妃过来提醒她苛刻和不贤名声事说了,却没提寿王妃交待:“这两件都是事出有因,别人不知道,你可是清清楚楚,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办!”五皇子眼皮都没抬:“你又不靠名声过日子,我清楚,你也清楚,要是没人后头弄鬼,谁敢说你闲话?你可是阿爹亲自挑中媳妇儿!别理他!到时候鬼败则事清,自然就好了。”

“没嫁给你前,我名声多好!出了名温良谦恭、知礼懂事,自从嫁了你,我这名声就这么完了。”李恬唉声叹气,五皇子笑出了声:“就你?还温良?好好好!温良!温良得很!”五皇子被李恬拧住耳朵,急忙改口求饶:“痛很!温良就温良吧,你说怎么办?我不我明天做块‘温良谦恭’牌匾让人鼓锣打鼓围京城转一圈,再给你送家里?”

“我跟你说都是正经事!”李恬恼怒踹了五皇子一脚,五皇子顺势搂住李恬腿道:“我也说正经事啊!我跟你说,第一,阿爹绝对不会乎你这名声是贤还是不贤,哪天他要是乎了,那他就是想找岔整治你……不对,是整治我了,要是那样,你就算名声好不能再好也没用,这一条上找不出错,他肯定从别地方找理由,就算咱俩是完人,那他也会给咱们栽上理由,所以阿爹这头你别担心,至于我,恬恬啊,从前你还温良时候,咱俩就认识了,你说咱俩谁不知道谁啊?所以吧……别揪!我是说,我知道你现和从前一样温良!还谦恭!”

“那寿王呢?”李恬瞄着五皇子道,五皇子嘿嘿笑道:“恬恬,你想让我干嘛,你就直说嘛!大哥,他一个大男人,就算往后,也不能直接管命妇事吧?内外命妇还是得大嫂管,你跟大嫂……你把大嫂哄,别揪!我错了,我是说,你这么温良谦恭、知礼懂事人,大嫂怎么会不喜欢你?你还能哄不好大嫂?那不可能!”

李恬无语看着五皇子,有些气馁呼了口气道:“你以后,不准外头摆出一幅家里养着河东狮,这不敢那不敢样子……”

“可这是实情啊……唉!别揪啊,我知道了!以后我出去什么都敢,唉哟!你怎么下重手了?那我到底是敢还是不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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