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回
李承乾被他反将了一军,脸色瞬间就惨淡地毫无血色。他知道自己的阿耶,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若是没有动念,根本不会用它试探。他现在是认真地让自己,在储君之位与秦英这两者间做出选择。
“你当真以为我不像皇后似的常去东宫,就无法掌握你的事情了吗?”李世民看着长子微垂的眼睫,自顾自地笑道,而语气却是毫无暖意的,“你和秦英亲近过甚,我早就知道。做父亲的我干涉不得你的私事,但至少可以保证未来的天下之主,能顺利地繁衍下一代。”
他已经说得很简浅直白了:若是李承乾执意要和秦英这样亲近下去,东宫之主和储君之位迟早是要交给别人。
李承乾憋了许久,艰难地挤出了四个字:“儿臣省得。”
李世民一只大手抵住了额头,斜斜地睨着他道:“你是要这天下,还是一个侍医。”他丝毫没有觉察出来,自己把秦英与天下相提并论。
只见自己引以为豪的长子沉默了一会儿道:“自然是要这天下,而这天下也囊括了秦英此人。”
李世民的手一拍桌子,皱起眉头大声唤道:“孽障!回去把孟子的那篇‘鱼我所欲也’抄上五遍!”
孟子的那篇文章写的很好,也适用于李承乾所遇到的选择: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而李承乾是口气不小。野心也不小的。他想把鱼和熊掌都收拢于手心,完全不考虑自己日后能否吃得消。
安公公在旁边听完他们父子两个的对话,汗止不住地流淌。
由于天气太热,还有他们这势如水火的气场冲突。
李承乾低着头不看被自己气地脸色铁青的阿耶,俯身行了大礼淡淡道:“儿臣告退。”
等他一瘸一拐的身影,从御书房的纸门处摇晃而去,李世民重重地拿镇纸拍了一下桌面:“——真是个孽子!”试问这上下千年的史书记载里。哪朝哪代的皇室出了这样的断袖,胆敢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就直接供认不讳的?
而他的长子偏偏就是个断袖中的异数!
安公公上前给怒火中烧的陛下斟了一盏茶,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引火上身。
李世民一口气灌进去半盏凉茶,火气渐渐地灭了一些。但这心里头还是堵得厉害。他也顾不上擦嘴角的茶沫,就转头对安公公道:“……叫皇后到御书房来一趟。”
“是。”安公公如蒙大赦地做礼道。他真是一点也不想呆在这温度诡异的御书房里了。
长孙皇后此时,正卧在美人靠上看书做消遣,听闻白大郎带着陛下口谕过来,就叫小筝开殿门放他进来。
白大郎是安公公的小徒儿。安公公深得陛下的信任,白大郎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他经常代替自己的师傅捎口信,已经被陛下、皇后熟识。陛下直呼白大郎的名字外,皇后的贴身侍婢小筝与他的交情也甚好。
躬身站在长孙皇后十步开外,白大郎道:“下午太子乘辇到了御书房。不知道在里头和陛下说了什么,就听陛下骂殿下孽子。之后师傅就要我请您去御书房。”
长孙皇后眯着杏眼打了呵欠,懒洋洋地伸手道:“知道了。”手臂伸到了一半。小筝就极长眼色地搀上了她,缓缓服侍皇后起身。长孙皇后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小筝和另外的侍女为自己重新盘发髻。她一边凝神看书一边道,“他们父子俩闹别扭是常有的事。”
白大郎观察着长孙皇后镇定如常的面色,犹豫道:“这次好像不同于往。”其实他站在御书房外还隐约地听到了几句,甚至捕捉到了“秦英”这个字眼。他想不通秦英如何能与父子间的矛盾扯上关系。但这疑问也问不得,只能藏在暗处。
“过上一晚上就消气了。”长孙皇后不知道李承乾是闯了多么大的口祸。她没把这当回事。以为最多是李承乾的功课被抽查了,结果不甚理想才受责训。
而白大郎不敢把自己听墙角的细节告诉皇后娘娘,只是点头道:“娘娘若是收拾好了就赶快过去吧。”皇宫里的规矩,就是动不动装聋作哑,他深谙其中的道理。
因为白大郎在步辇旁边催着,行路的速度很快,半盏茶功夫就穿过了几重大殿,停在御书房门前。
长孙皇后在小筝的搀扶中,提着裙摆走下来。敲了几下纸门扉,她仪态万千地走近了李世民,先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礼,才轻声道:“陛下莫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虽说承乾做了太子,但终究是年纪轻不懂事的。和他置气多不值当。”
李世民招招手让她坐过来一些,有气无力道:“……如果承乾是个断袖,你看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长孙皇后的脸色白了一白,她在感觉不可思议地同时,也知道自己的夫君到底为何这样上火。跪在李世民的身边,素手为他按摩着两边的太阳穴,她想了想最后道:
“一月之后就是七夕佳节了。”长孙皇后望着远处叹息道,“不如在那时给他物色合适的贵女,早点定下来,他就放下那不该存有的念头了。”
他眨了眨茫然的眼,好一会儿才理解她的意思:“早些给他物色出太子妃,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目光再不流连在秦英身上?”
——原来李承乾所看上的是秦英啊,长孙皇后的眼眸深沉了几分。
她很欣赏秦英这孩子的做事能力与态度,不过事关李承乾的未来,她就必须摆出严明的态度,在发展出什么大逆不道的状况前,就掐断危险的苗头。
“承乾的病好转以后,把秦英遣出皇宫吧。两厢再不能相见,承乾慢慢就会忘了年少时的荒唐。”薄唇吐出这一句话,连自己都惊讶,她竟然会把事情做得如此绝。
李世民的手覆上了她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道:“我已经罚他去抄孟子明心了,也不知效果如何。此提议甚好,一切就依皇后所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