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奉召入皇宫
清明时节,到玄都观烧香拜神的信者很多。
面对这样的盛况,道众或多或少有些手忙脚乱之感。
而秦英也是不例外的,可她很爱躲懒。
刚借着扫地的功夫神游太虚半个时辰,秦英便被从前殿来的掌事道人抓了包,掌事道人不像其他人一般对秦英崇敬有加,只将她当做普通道童看待。
他无意间撞上了秦英偷懒,简单提点两句后让她到三清殿里帮忙清点香烛钱去。
观里的道众并非神仙,还是要老老实实地穿衣吃饭的。这日常开销有很大一部分就从香烛钱里出。
对玄都观这样规模较大的道观来说,每个月领朝廷的供奉还不足以维持周转,所以香烛钱是必不可少的银钱来源。
秦英前段时间已经帮掌事道人清点过几次香烛钱,今日做起事来也不会茫然无措,她立刻正了颜色,拔腿到三清殿去了。
反正她是在观里白吃白喝白住,再不做些什么,她可就真成米虫了。
“——秦英你来的正好。”站在三清殿功德箱前点钱的道人一见到秦英那不足六尺的矮个头走过来,喜笑颜开道。
秦英凭借着矮个子的身高“优势”,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挤到功德箱旁。她抬起头,目光逡巡了一圈围得水泄不通的大殿,不禁暗暗吃惊,今天的阵仗似乎比正月初的那几天还要夸张啊。
“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收钱?”秦英咂嘴道,手里则片刻不停地清点文钱。
道人哭丧着长脸道:“师兄们都在偏殿里开坛超度,一时间走不开身,他们就把三清殿里的事情推到了我的头上。可我,可我还是个算痴。”
她闻言叹了口气:“你我先勉强撑着场面吧。”动作娴熟地把文钱排在小几的桌面上,每百文串成半贯钱,再随手放在功德箱内。
玄都观的香烛都很便宜,或者说贞观年间的铜板儿很值钱,一支高香或一只灯烛只要三文,而三文刚好是今年开春时斗米的价格,寻常人家都能出得起三文钱。
用三文钱,对三清像求祖先尚飨、亲族安泰,也是件合算的事情。
殿内并没有道人专门看管香烛,摆放整齐的香烛罗列在一张案上,等信众交完钱自行拿走即可。
秦英数钱久了,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拿着编绳的手松开了,她起身到大殿后边接一杯水来喝,灭一灭渐渐升腾起的那种焦躁感。
把喝空的杯子放在原处,她任劳任怨地继续帮工。
不到一个时辰,道人口中的师兄们陆陆续续地归来,秦英就成了作壁上观的大闲人。
“你们刚才的效率不错嘛。”一个师兄打开了功德箱,草草地点了一下串好的文钱数量,拍掌赞叹道。
算痴道人摇头道:“基本上都是秦英做的。”师兄们看秦英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佩。
“哪里哪里。”秦英打了一个干哈哈,企图马马虎虎地敷衍过去。
一道人状似亲密地搭上了秦英的肩膀,对她开玩笑:“秦英你小子是不是做什么都要超出别人一大截?”
秦英不留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臂,弯着眉眼微笑道:“书上不是有句话,叫做过犹不及嘛。”她以古语自嘲,将有些道人眼红的心思抹消。
说完秦英也不多谈,垂头略施一礼就出了大殿。
她做完事情并不邀功,只是遵守着道家的“功成名隐身退”,把自己隐藏在一件又一件或大或小的事情之下。
举国在清明时节休三天的假,秦英这三天来做的事情却比每月的初一十五还要繁杂,她就像一个方便好用的灰色补丁,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补。
等过了清明节,秦英又回到了混吃混喝的米虫状态。观主对此没有发话,掌事道人也睁一眼闭一只眼地纵容她在观里毫不作为的生活。
可平静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一天清早,安公公拿着诏书找上了玄都观的门:“道士秦英在不在啊?”
应门的小道童见的人多了,如今对衣着朴素一身贵气的访客是见怪不怪。一个梳着包髻的童子淡定地将安公公领进了观门,另一个则将秦英唤到了三清殿偏殿。
三清殿左偏殿里是普通道众面见访客的地方,之前秦英去的那间小室,只是观主专用的会客室。
“您先请坐。”小童拉过来垫子铺好,恭敬施礼后道。
安公公笑眯眯地摇头:“咱家是来给道士秦英宣旨的,不能坐。”
小童吃惊地张大了嘴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应答了。尽管他清楚盒子差不多高的秦英是个很厉害的道人,但是身处方外的秦英怎么会和圣旨搭上关系?小童想留在这里偷看明白。
秦英推开殿门,见到安公公的一瞬间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该来的果然是来了。她在心底自嘲般的笑笑。
“道士秦英接旨。”宦官特有的尖细声音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在安公公五步开外跪下来,双手呈托举状,等待着内容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诏书。
“道士秦英,度牒领于益州成都府青羊肆,年少而敏学,稚龄而睿达。适逢东宫太子沉疴在卧,汤药遍尝不见好转,朕只能求于方外之士。特敕道士秦英入宫为太子祈福。”
安公公念完一遍,望着跪地的秦英等待着她的反应。
在他的想象中,秦英听闻后也许是喜极而泣,或者大忧大惧。不过眼前的秦英只是面色沉静地三叩首,从他手中接过了金黄色的薄绢诏书。
两个旁听的小道童则是完全听傻了。
……当今陛下竟然要诏秦英入宫为太子祈福?长安城内的道人这样多,陛下为何就找上了秦英?秦英还只是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孩童啊,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
他们默默地羡慕加眼馋,不过良好的素质让他们没有把情绪表现在面上。
“小道何时启程?”等两个小童离开了三清殿的偏殿,秦英问道。
安公公收敛了脸上的笑纹,严肃道:“越快越好。”
秦英顿了顿,又问:“诏书上写,太子沉疴在卧,是很严重吗?”
“您一去便知。”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