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回
她身处于东宫丽正殿的廊下,听到两个宫侍站在巍峨屋檐的阴影处小声对话。
“今天中午的饭食还要送进去吗,殿下已经摔掉两回碗了。”
“总得硬着头皮进去,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殿下为两个娈luan童使性子发脾气,定然降责。”
“你在胡说什么?殿下至今还只以为,秦侍医没有治好自己的腿疾,被拉进大理寺狱关起来。和那个冒牌货一点关系都无。”
此时太子殿下的乳母遂安夫人袖着手走出了丽正殿,斜眼看了他们一眼斥道:“想要项上的脑袋就都给我闭紧了嘴,宫里的几个大人物都在气头上,秋天也是杀人的好时节。”
“是。”两个宫侍施礼道。
遂安夫人过去在长孙皇后身边做贴身侍婢,长孙皇后怀李承乾时,遂安夫人刚好找了个王府管事结亲,不久怀了孩子,两个娃娃年纪没差几个月。遂安夫人从小带着李承乾长大,和他的关系甚至比母子还要亲厚。
陛下登基的这些年,她在宫中的地位向来尊崇,只是她选择了功成身退,隐居在坊间。直到贞观十二年,李承乾的嫡子生下来了,她就被长孙皇后诏进皇宫,教新上手的官婢尚宫看护婴儿。
如今李承乾心仪的两个“娈luan童”被送进大牢,李承乾情绪不稳定,遂安夫人和已经三岁的嫡子玩了一会儿,便过来探视安慰李承乾,谁知出了寝殿就听宫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嚼舌,难道真当隔着一道殿门,里面的人可以毫无所觉吗?
秦英看两个人影匆匆进了丽正殿,刚想要抬腿跟进去,却瞥到了远处的廊柱后,露出一点月白色中衣衣角,那是她的旧衣袍,绝对不会认错,秦英吃惊之后转道走过去,对他微微颔首算作打了个招呼:“你听到他们交谈了吧,谁是那个冒牌货?”
“听到了,但我完全不懂。”李承乾表示一脸懵逼。
她扶额心想求证失忆的正主,不如自己推理来地靠谱。记得上辈子她和称心一起被人构陷了“和太子殿下断袖而且得到宠幸”的罪名,一起被打进大理寺狱。秦英和称心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她是翰林院医待诏,而称心是太常寺的优伶乐童。
而且上辈子秦英和这辈子一样,都是在贞观五年清明过后进宫,为太子殿下祈福。她死的那一年是贞观十四年,算起来她和太子认识了将近十年。论资历是要比称心老得多的。
毕竟称心今年不过十五六岁,是大好的青葱少年人。十年前他的毛还没长齐整,别说进宫和太子有交集了。
冒牌货的意思是代替品,不过谁代替谁?看起来应该好像可能称心代替了自己……然而这是个猜测罢了。
秦英在东宫长侍着太子殿下,早就清楚见闻的越少越好,她连东宫几个殿的诸位女眷都不曾正式见过,他的几个庶出嫡出崽子倒是见过,但也止步于把平安脉的程度。太子平时和谁甚是交好,谁会在东宫常常来往,她不知情。
后来两者在同一时间落了同一座狱,好歹是患难与惺惺相惜,两间牢房虽然隔得比较远,她也寻了狱卒换班的时间,和他隔空聊了几次,终于零散得知他和太子,有着不可告人的暧昧。
据称心说他们同起同卧,不过秦英不太相信,那太子妃苏氏乍眼儿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还能让太子在外偷吃吗?
若秦英能做了整个东宫的主,看他明目张胆夜不归寝去外边偷吃,上告公婆之后放弃治疗直接打断他的腿!身子有隐疾是做不了储君的,她一下就断了他的未来权势地位,看他以后怎么在外乱搞。
也幸好上辈子秦英没和他在一起,否则以秦英的性子和他的特质,感情走不长久的。
两者踱步进殿看了一眼那时的李承乾,面色苍白但是眼眸发红。他伏在案上写着什么,写不了两句就停下笔发呆,身侧团了好多废帛书。
秦英蹲下来随手捡起一只拆开看,偷窥着上辈子不曾了解的细节,原来他在写陈情的手书,求阿耶放了秦待诏,从头到尾没出现称心的名字,估计他还不知称心也被谣言波及了。那时的秦英和李承乾没有私情,对彼此的称呼只是太子殿下和秦待诏。
看到这一幕秦英心情颇凝重,本以为上辈子他是不在意自己的,果然认识了十年下来,她在他心里还是有些重量的。
之后画面忽然转变。梦境毫无道理逻辑可言,是拿支离破碎的片段拼接撑起来的。
两者置身于大理寺狱一条昏暗甬道,狱卒在外头看着,大牢里面有人声讲话。
“你们同起同卧的那段日子滚床单了吗?”
梦中的秦英听到上辈子的自己大刺刺问称心的问题,很想钻个地缝装死。
那是有次秦英闲来无事打趣称心。关在牢里也不能哭哭啼啼,要学着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放松放松。
“没。”这回答细若蚊鸣。
秦英诧怪地吸气道:“殿下居然这么洁身自好,找你之后只是听了一晚上的教坊曲?”
“喝酒太多,醉了就睡,没精神做别的。”称心扭捏地扯着榻上的白茅草道。
“那就不要让他喝太多啊……等等,他每天还服用着汤药丸剂还敢喝酒?”秦英一瞬间出离愤怒了。若以后能从牢里出来她首先要找太子算账,这混蛋实在是要气死她了,表面应付地可好了,然而背地里根本不把自己的心血当盘菜好好对待。
称心摇了摇头道:“劝不听殿下的。”
秦英抬头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窗道:“也对,他那个人仗着自己是太子是储君,最善于作天作地。陛下看不惯他又舍不得动他,只好把他的身边人一锅端了杀掉。”
他闻言嗫嚅了一下忽然大声道:“殿下会来救我。”
她捂着嘴笑起来:“呦,你别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陛下对他身边的人下手,若再不知悔改,受到陛下雷霆之怒的就是他本人了。”
这番话语听着很豁达,但不意味着自己也能放下那点渺茫希望,她在心底和称心一样,等着太子派人到大理寺狱。哪怕带来的不是可以离开的消息,只是没有实际用处的几句空言也能聊以慰藉。
“我哪里作天作地了?”李承乾憋红脸。
“数不胜数罄竹难书。”秦英撇了撇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