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回
秦英来到教坊直奔教坊使的厢房,拿了鱼符让站在门口的副手通传。
见到了教坊使后秦英也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中秋宫宴除开几支常用的曲子,今年新编的曲子能否选用。
教坊使闻言便知秦英是要做中秋宫宴的文案,不过随即他疑惑起来:“还有七天就是中秋宫宴,秦大人的文案还没通过?那我前几天收到的是什么?”
秦英就着教坊使拿来的帛书细细端详,倒抽一口冷气惊讶道:“怎么可能。”帛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礼部的章子,选用的还是《清商伎》这支曲子。
她对《清商伎》记得很深。一年前秦英在平康坊钟露阁做小厮,梅琯入教坊,在三月初三上巳节和诸位教坊女奏了《清商伎》。那段时间梅三娘在教坊排练,秦英一直陪着她。
教坊使面孔严肃地分析道:“有人用礼部尚书的章子矫作帛书。他不是在针对你的礼部祠部,就是在针对我的教坊。你最近可有得罪过朝中什么人?”他觉得秦英的性格比自己容易引火上身。
秦英连连摇头道:“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退路,双手交握在一起隐隐用力:“这曲《清商伎》已经排了四五天,已经准备在中秋宴上献曲,秦大人拟写文案的时候还是不要更换了。”
“好。”秦英应了一声,眉头却更深地皱起来。若矫作帛书的人是在针对教坊,那么教坊使的提议确实能避开灾祸。就怕矫作帛书的人是在针对自己……
她的文案要和很多官署交接呼应,若是早在四五天前,就有人鬼使神差地拿着礼部尚书的章子,写帛书分传给了各个官署,秦英的麻烦可就大了。
帛书内容无误尚可。一旦有不合礼制的问题,她这写文案的员外郎岂不是背锅的?
这样一想她的后背冷汗淋漓,马上坐不住了。她扶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起身道:“此事非同小可,然而教坊使暂且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弄明白是谁在幕后捣鬼。”
教坊使瞧着秦英站起来也不过五尺多高的瘦弱身形叹息道:“有劳秦大人了。”
如今秦英的当务之急,便是和各个官署接洽,询问有无收到礼部发出的中秋宫宴帛书。
她忍着头痛走了三趟官署,发现他们果真是收到了帛书。只是上面的内容虽然和过往的宫宴标准有些差异,但是没有逾越礼制,看来,是礼部之内的人做的呢。
秦英抵着额头坐在车厢里冷笑了一声,将心中最大的嫌疑锁定在祠部郎中身上。
他过去在自己手底下的时候表现地温顺谦恭,让她放松了警惕,安安心心地请假去终南山见世上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甚至同颜的人。回宫却被包藏祸心的副官顶替了正职。
——现在他做了祠部郎中还不满足吗?非要做点什么,将我贬出礼部才能舒心?
秦英磨着牙暗暗想道,觉得自己走在这仕途上步履维艰。无论你做得好还是不好,时时刻刻有人窥伺着你的举动,斯文敦厚的外表下就是全然不同的心肠。
这时候她也知道自己的文案为何过不了了。祠部郎中若是不压着她的文案,他如何能私下做手脚。
秦英想到一种可能:他代替自己拟写了文案上交,然后让礼部尚书审核。印着章子的帛书分发到各个官署。
逻辑很流畅顺利,只是秦英又卡在了他为何要越俎代庖上面。难道他性格偏僻扭曲,喜欢一边为难秦英一边替她做事?
——不对,他如此作为,多半是备有什么阴招要对付自己。
然而中秋宫宴的流程规制有误,陛下要怪罪下来,受惩罚的不只是秦英,还会牵连到祠部郎中还有礼部尚书。
啪地一声,秦英的念头又被无情阻断了。
好在秦英看了几个官署收到的帛书,对文案要怎么写有了初步盘算。
回到礼部官署,秦英研了一些松烟墨,伏上案头奋笔疾书起来。她要趁着自己头痛地还能忍受时,把文案起个草稿。
花了不知多久把一小块墨用掉,秦英把毛笔丢进笔洗,甩了甩酸麻的手腕,累得要命的她往后面墙壁一靠,呈现不甚雅观的四仰八叉状态闭目休息。
失去修为以后,她的耐力已经不可和曾经相提并论。靠在冰凉的墙上一刻,秦英吐出一口气,感觉手脚不再那么僵硬了,整理了一番褶皱散乱的衣袍,撑着桐木地板起身,准备先回宅子睡个回笼觉,再从这些草稿中整理出正式文案。
然而秦英上午在外奔波地过度,体力透支,此时才走出礼部,她的眼前就开始发黑了。她也不敢声张自己看不到前路,凭借着自己的印象往宫门处去。不知不觉撞上了人,她低头道了一声歉,想要侧身走开却被捉住手腕。
秦英踉踉跄跄地倒在那人的身上,她最后的知觉便是那人和自己一般高,因为自己的头搭在那人的颈弯刚好合适。
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片金黄色绣帐。这绣帐秦英上辈子熟悉的很,虽然只在东宫丽正殿见过。此时的秦英在心中直呼自己冲撞了太子万分倒霉,然后扭过头来装作惶恐的模样对李承乾唤道:“……殿下?”
李承乾坐在帐外用鼻音哼了一声:“这些日子没见,秦大人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秦英被他塞进被单里裹成粽子,此时只露出一个头来,她的嘴角强行扯出笑容嘿了一下:“为了赶赴朝会没吃早饭。”
他冷眼瞧着她那不自然的表情道:“你就使劲诓我。”
闻言她咽了咽吐沫,极力掩盖自己的心虚气短:“秦某怎敢欺骗未来的国君。”
李承乾知道秦英有时候无赖地就像是滚刀肉,拿她没有法子,只好知趣地换了个话题道:“你袖子里揣的一团草纸都糊了,需要赶紧修缮出来。你来念,我来写。”
秦英低咳一声讪讪道:“这种书笔小吏做的事怎么好让殿下做。”
“是害怕我不能胜任书笔小吏?”他眸子中的冷光透过重重绣帐搁在了秦英身上,刺地秦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秦某不敢。”她打了一个激灵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