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回
宝蓝色的襦裙上印着简单的卷草纹络,上面搭配的窄袖罗纱衣的两襟之前有着兰叶修饰。系带处是一团宝相花纹。梅三娘看着成衣不太满意,后来修改尺寸的时候,还动手在两个袖口绣了并蒂莲。秦英两天之后收到衣物十分感动。
簪花娘子和梅三娘拉着秦英买了一套成衣后,又给她买了两双平头履。三个人逛到卯时,带着两个锦盒和无数包裹满载而归。
回到兴道里,小厨房已经做好了一席晚膳。秦英唤了小厮去李淳风的宅子报一声口信,请他过来吃顿便饭。
梅三娘将东西收到了后院厢房,簪花娘子则在裴寂那里叙旧。这对父女每旬才能相见,每次都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李淳风跟随秦英宅子里的小厮穿过回廊,去拜见了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连带着好生服侍了一通,揉肩捶腿扇风,比小厮做得还要顺溜儿。
裴寂此时还不知他和簪花娘子的事情,此时连忙扶住李淳风的双臂。而簪花娘子掩着口笑道:“既然他愿意做就让他做去,阿耶不要管他了。”
秦英回房换下女装,也去了裴寂处,恰好在门口听到簪花娘子这一句,心里直道,师兄已经被簪花娘子吃得死死的了。
裴寂听出自家女儿的言语有深意,不过没有等他细细琢磨出来,梅三娘就过来请他们去前厅用饭了。
秦英走在前面,自然而然地拉着梅三娘的手,一高一矮的身影并肩而行。
簪花娘子和李淳风默契地将裴寂搀扶起来,共同护在了他的左右,裴寂终于福至心灵地明白,李淳风这厮为何对自己殷勤讨好了。不过小辈没有率先开口捅破窗纱,他也就继续装作自己和过去似的被蒙在鼓里。
后厨做的晚膳分量不多,不过几个人吃刚刚好。
饭后他们一起在后院里的天井旁纳凉。秦英嘱咐小厮在天井旁摆了几张席子和小案,又拿了些冰镇的酪浆招待客人。
秦英和李淳风坐在同席,一边观星子一边聊天象。簪花娘子和梅三娘在裴寂对面,则听他讲述年青时的精彩事迹。
不知不觉就到了夜禁时间,李淳风喝完杯子里的半盏残余酪浆,站起身来与诸人告辞。
夜色深沉,簪花娘子扶裴寂先行回房休息了,梅三娘则到小厨房去做些夜宵。
秦英将他送出宅子,临别之时听李淳风问道:“你可知招摇星如今应在了谁身上?”
“不知。”她摇了摇头诚实道。秦英在师傅宁封子的座下学过观天的皮毛,不过用它来预测人事之类,对她而言还是太过深奥了。
李淳风低头瞧着秦英的深色眸子,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两年夏夜招摇星格外明亮,还隐约带着朱红的血光。十二年后,天将祸乱。”
“为何是十二年后?”秦英扬着下巴对他眨了眨眼。
“——因为现在招摇星应身的人还没有长大。”李淳风摸了摸秦英的头顶,语气淡淡地回答道,然而心里早就喧腾起来了。
他刚才和秦英攀谈了一些天文之事,发现她这方面的传承并非是来自袁老道。但是秦英拥有袁老道的手书,有次还给李淳风看过。这便侧面说明袁老道确实收了秦英做弟子。为何状况如此自相矛盾?
李淳风一开始想不明白,直到自己瞥见了北斗中的那颗招摇星,用手默默掐算起来,一窥神秘莫测的天机。同时大概知道了袁老道不教秦英任何道法,却收她为徒的用意。
袁老道找到了招摇星的应身之人,知道她必然会在这世间掀起狂风巨浪,收她为徒便有些看顾之意。后来秦英要去长安,袁老道在青羊肆脱不开身,只能留书叫李淳风多关照她。
手书之上,袁老道没有点破秦英的身份,不过是因招摇星的应身之人若到李淳风身边,以李淳风的天赋,在观天时便能够顺利推演出来,便没有多此一举地写出来,以免打草惊蛇叫秦英知了天命。
师傅袁老道才是真正的神机妙算,隔着几百里就将大弟子李淳风摸得门清儿,还将小徒弟秦英的未来初步打点妥当。
李淳风将线索梳理地差不多,本欲将此事完全憋在心头,但看俩人有独行的时机便忍不住起了话头。
“谁是招摇应身之人?”秦英看李淳风的神色有些怔忪,扯着他垂在身侧的袖子问道。
“到了时间你自然就会知道。”他落了话就转身,不一会儿飘逸的长袍隐没于夜色。
秦英站在宅子门口,一脸不明所以。
门前挂着的灯笼烛火摇曳阑珊,映出她被风拂动的衣袍无限萧瑟。
梅三娘煮了夜宵送到簪花娘子的客房里,准备再给秦英端过去,却见秦英的厢房无人,于是开始满院子找她。转了一圈儿只看秦英在门口呆着,梅三娘走上前将手搭在了秦英肩上,轻软着语调问道:“你在想些什么呢。”
“十二年后。”秦英随口说道,看了远处一眼才和梅三娘进了宅子。
……
八月初八的赏菊会果然是定在长孙府上。
簪花娘子中午就来了兴道里,问候过阿耶便围着秦英打转。给秦英梳了一个望仙髻,插了两枝夹竹桃,她又教了秦英些仪礼。贵女圈里也是有等位之别的。虽说她们阿耶都是三品到五品官阶,不过有清闲虚职和重要实职的说法,贵女们也就因此分出了高下。
俗语讲临时抱佛脚。她趁着宴会还有一个半时辰才开的空子,又和秦英说了些谁与谁相合,谁与谁不对眼的事。
秦英一一应着,却是一星半点儿都没记住。在官场上她都不记那些隐藏甚深的党羽派系,在贵女圈指望着些许察言观色的能力就足够了。
她觉得娘子的脂粉圈子,总不可能比郎君的党派圈子还要可怕。
不过等秦英乘着车随簪花娘子到了长孙府,递交了帖子进了国舅大人家的后院,看一群衣着各异的娘子们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言笑,便在陌生环境里举步踟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