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一章准备看戏两宫只是略做沉吟后,便批示了吕大防,命吕大防自辩。
至于安惇?
当然是不管!
他是御史,风闻奏事是本职。
不过也不能再留台谏了,随便找个理由,外放地方就是了。
两宫继续批阅,赵煦也继续在旁看着。
直到通见司来报:“资政殿学士、知陈州司马光过阙入觐……”
两宫于是带上赵煦,坐上厌翟车,前往延和殿便殿。
……
司马光穿着紫袍公服,腰间配着金鱼袋,拿着朝笏,立在延和殿便殿前。
和上次入阙不同。
这一次,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差不多一刻多钟了。
终于,他听到了一些殿中的声音。
然后,一个内臣出现在殿前御阶上:“两宫有旨:资政殿学士、知陈州臣光可入殿拜谒!”
司马光平静的持芴而拜:“臣谢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恩典!”
于是持着朝笏,亦步亦趋,在内臣引领下,步入那延和殿的便殿之中。
就见着小官家,依旧坐于殿北御座上,身穿白罗常服,戴着青罗折上巾。
帷幕垂下,两宫端坐御座两侧。
左为太皇太后,右为皇太后。
殿中熏笼已经点燃,檀香阵阵,溢在殿内。
司马光微微恭身,持芴拜了两拜,就道:“资政殿学士、知陈州臣光,恭祝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司马公免礼!”帷幕后传来了声音,是皇太后的:“石得一,给司马公赐座、赐茶!”
司马光持芴拜谢了一声,然后坐到了一张搬来的椅子上。
就听着帷幕内的皇太后问道:“本宫前时,曾得司马公上书,言及外戚勋臣之事……”
“未知司马公指的是?”
帷幕左侧坐着的太皇太后,在这个时候终于说话了就是语气有些不怎么好:“老身也想知道这个……未知司马公可是听说了一些高家不肖子孙在外胡作非为的事情?”
“还请司马公具奏上闻……”
“若果有这等不肖子孙,不需国法惩处,高氏家法便可杖毙这等不肖子孙!”
司马光听着,起身持芴拜道:“启奏太皇太后,皇太后……”
“臣上书所言,非指国亲也……”
帷幕中的两宫沉默了下去。
不是指国亲,那是在说谁?
白纸黑字,历历在目,又是说汉明帝,又是说宋高祖,又是说唐宣宗。
老身虽然读的书不多,但身边也不缺读书人。
曾学士可都拿着史书,给我们看过了相关的故事和出处。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在说我们高家外戚。
现在翻脸不认账了?!
真当我们两个在宫里面的女人好糊弄?
司马光也是无奈,他事先根本不知道,向家和高家的外戚,被少主授美官的事情。
若是知道,他虽然会反对,但绝不会在上书中去写那些历代明君处置外戚的故事——他司马光是倔强,但不是傻。
现在好了,黄泥巴掉裤裆里,说都说不清楚。
他只能持芴拜道:“臣一片忠贞之心,伏乞两宫慈圣察之……”
帷幕中的太皇太后听着,笑了一声。
向太后也叹了口气。
感觉司马光,不太尊重她。
这是在将她当成孩子哄骗。
白纸黑字的东西,现在翻脸就说不是在说高家、向家。
这让向太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在姑后面前,替司马光辩解了。
司马光持芴奏道:“上禀太皇太后、皇太后,臣前时上书之时,确实不知陛下推恩两位国亲……”
“臣前时上书,只是针对都堂明发天下求直言之诏……”
听着殿中的司马光的话。
帷幕里的太皇太后,慢慢闭上眼睛。
向太后看着,只能继续出来打圆场,问道:“都堂诏书,有何问题?”
司马光还未回答,太皇太后就已经忍不住,说话了:“是啊……”
“都堂的诏书,到底有什么问题?”
“此诏,都堂上下,商议了二十余日……老身也拿去给了文太师和韩相公看了,也说不错,乃是谋国文字!”
“哪怕官家,也都说:相公们的安排,甚为妥帖!”
这位太皇太后,如今是越想越气。
先前,司马光干涉高家的事情,已经让她很不满了。
尤其是高家、向家、杨家、曹家人,轮流进宫,在她面前添油加醋。
几天时间,就让这位太皇太后在心中形成了一个:司马光觉得我们高家人,只要出来做官了,就会祸国殃民的认知。
现在,司马光却在殿中,睁着眼睛说瞎话。
居然说,他的上书,没有指责高家、向家。
他针对的是都堂求直言的诏书!
这就太欺负她了!
也太看低她了!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形成了成见,就难以改变。
尤其是老人,一旦形成了某种认知,想要去动摇、改变,千难万难!
太皇太后现在就是这样的。
司马光持着持芴,却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太皇太后说完,他才平静的拜道:“奏知太皇太后,老臣上书,确实是针对都堂诏书!”
“正如老臣上书所言:致治之道,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为君之德,曰仁、曰明、曰武……”
“为君之德,用于内,致治之道,用于外。”
“所谓‘不知臣者,以臣进迂阔陈熟之言,知臣者,以臣识天下之本源也’!”
“只是如此而已!”司马光持芴再拜,平静的提出了他的请求:“故臣请两宫慈圣,收回前日诏书成命,重拟旨意,再行天下!”
他不说还好一说,太皇太后就气的快要翻白眼了。
因为太皇太后此刻手中,就拿着司马光当日上书誊录的副本。
司马光确实在上书前半部分这样说了。
可他随之就话锋一转,讲什么‘其人苟贤能,虽雠必用;其人苟庸碌,虽亲必弃’。
再配合后面的那些明君故事和处死外戚的故事食用。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指责,高家、向家的人庸碌,都是废物,再亲近也要疏远、放弃吗?
现在却在她面前,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敢承认,还大放厥词,说什么要收回成命,还要让她重拟旨意!
你司马光是觉得老身不识字吗?
向太后看到太皇太后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不好了,连忙继续出来打圆场,问道:“本宫妇孺之人,实在不知,弊在何处?”
“还请司马公试言之……”
司马光持芴进奏,拜道:“既是求直言,又岂能限制?”
“若是如此,天下人,安敢直言?”
“臣愚钝,实在不知,何谓‘擅摇国政’,更不知何谓‘不合本分’,尤其不知道何谓‘逢迎流俗之人’……”
“倘如此,天下群贤噤声,朝廷上下恐怕就只有邪党小人的声音……”
“老臣直言,或有逆耳之处……”
“伏乞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明察!”
两宫听着司马光的话。
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后太皇太后就轻轻点头,示意向太后继续问。
她虽然依旧,对司马光很有意见。
但比起这个,司马光言及的事情,让她更关心。
司马光嘴里的邪党小人指的是谁?
太皇太后心里面清清楚楚。
王安石和他的党羽!
和王安石一比,司马光就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王安石可是在过去十几年里,一直让她非常不舒服的人,是这位太皇太后心里面真正的mt。
所以,让司马光去对王安石的新法下手,对这位太皇太后来说,差不多就相当于是看两只猛兽撕咬一样——谁赢了,她都开心!
向太后点点头,问道:“那依司马公之见,该当如何?”
司马光持芴说道:“以臣愚钝之见,自是当收回成命,再行诏书,去其诸般限制,使天下人畅所欲言!”
这才是现在的关键。
要打开言路,让那些对新法不满的人,将他们的不满表达出来。
同时,也是在警告那些地方监司——想清楚了!
现在是谁的天下!
司马光虽然很久没有实际的任职,但他知道,地方上的监司官们,是最会看风向的。
一旦前后两道不同的求直言诏书下达地方。
那些人就会知道要做什么。
如此,短时间内,有司将得到成千上万的对新法不满的上书。
这些文字足以淹没和摧毁新党的根基!
也足以震慑上下之人,逼迫他们做选择!
只是……
现在轮到向太后不乐意了。
“朝令夕改,恐非国家之福!”向太后说道。
士大夫家族出身的向太后,虽然也没有什么实际执政经验,但她知道,明发天下的诏书,要是短时间内以两种口吻下达。
地方官会不知所措。
而且,还会刺激投机者,赌朝廷的风向,挟持言路为己所用。
司马光平静的说道:“不然,求直言,并非法令,再者不过去掉其中限制而已……”
“这不算朝令夕改!”
两宫听着,互相看了看,太皇太后有些心动,向太后则依旧犹豫不定。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朝令夕改。
想来想去,向太后就轻声问道:“官家觉得司马公所言如何?”
于是,殿中的司马光和帷幕里的太皇太后,都看向了一直安静坐着,沉默不语的赵煦。
赵煦轻声道:“朕不太懂……”
“可父皇曾叮嘱朕:为政者,当要让人说话!”
司马光露出胜利的笑容。
看向御座上的少主,更是满心欢喜。
然而……
少主却继续说道:“父皇还言:国家大事,当博采众人之意,广纳群臣之见……此祖宗所以设三省两府,尊崇元老之故……”
“太母、母后,不如将司马公所言,下都堂宰执,并请各位元老大臣共商……”
向太后眼睛亮了。
太皇太后也点了点头:“官家所言甚是!”
司马光则无奈的低下头去,只能持芴而拜:“圣明无过陛下!”
赵煦却已经搬起了板凳,甚至准备好了瓜子花生。
好戏,要开场了。
两宫很快就会亲眼看到,司马光在实际政务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