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和春花爷儿俩没日没夜地做试验,苦的却是春花娘,一个人忙里忙外,大的小的,人的牲畜的,简直没把她累成一头水牯牛。春花娘的贤良淑德那从来都是建立在你动我动大家一起劳动基础之上的,第四天,她终于撂挑子不干了。
“娘,中午了,饭煮熟没有哇?”“春花娘,快端饭上来,饿死我了!”刘三带着女儿们浩浩荡荡从山里回来,大的手里抓着松木,小的头上戴着小黄花,一个个精神萎靡得很,饿得。
大家眼里冒着饥饿之光,想着马上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火急火燎地冲进厨房,一看,顿时都傻眼了,冷锅加冷灶,哪有一丝人间烟火气呀!
春花娘黑着一块脸坐在门槛边,低着头狠狠地用鞋底针穿刺着鞋底。
父女四人看见春花娘的样子,忍不住一哆嗦,互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找出了答案,女王陛下这是生气了呀。
刘三忙向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想想最近自己不得老娘欢心,还是派春月出马吧。春月看了看自己脏不拉兮的衣裳,明白自己上前也讨不到好,便拉了拉刚满两岁的小妹。春雪小呢,她初生牛犊不畏虎,挺了挺小胸脯,在前面三个人关切的目光下晃着肥短的小腿扑向娘亲,嘴里娇声娇气地道:“娘,娘!春雪回来了!”
春花娘就是再使气也气不到春雪身上,她接住春雪,木着张脸替女儿抹脸上的汗水。
刘三等人一看有门,脸上立马挂满了笑,蹭到女主人身边,腆着脸央她煮饭。
春花娘拉下脸,“老娘是煮饭婆。还是老妈子,还是你们的仆人,凭什么要我煮饭?自己没长手,不会做呀?光吃饭不干活,连煮个饭都不会么?”说完背转身对着刘三父女。
春雪被老娘丢在一旁,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有点想哭闹,但总算识时务,没敢闹起来。
得,自己煮吧!
春月带着春雪烧火。刘三主厨,春花打下手,没一会儿功夫。厨房里就飘出了饭菜香味。
“爹,我去摘把葱煮个鸡蛋汤吧。”
“春月,火烧小点,锅底都红了!”
“爹,什么时候能好呀。春雪好饿呀。”
“快了。快了……”
几父女走来走去,在厨房里运得锅碗瓢盆叮当响,一时欢声笑语地。
春花娘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看了一眼锅里,冷声道:“腊肉里面不用加盐!”
刘三讪讪地将勺里的盐倒回瓦罐中,笑道:“这不是忘了么?她娘。今天你就享享福,让我们爷儿几个煮饭你吃。待会儿让尝尝你夫君我的手艺!”
说话之间,刘三已将锅里的腊肉炒出了油。想放蒜苗时,才发现蒜苗还没切好。他忙慌慌地三两刀将蒜苗切成几截扔在锅里,大手翻炒几下,就有些蒜苗飞出了锅外。刘三瞄了春花娘一眼,小心翼翼地舞动锅铲。待蒜香味飘出了。盛起腊肉炒蒜苗,装进粗碗中。刘三闻了闻。喷喷香,得意地看了春花娘一眼,叫春花端菜上桌。
就着锅里的油将鲜嫩欲滴的莴笋炒了。又化了猪油炒了几个鸡蛋,加水煮,水沸,撒葱花下锅,然后舀鸡蛋汤入大碗中。
大铁锅后的小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发出一阵阵绿豆饭香,引得人直流口水。稀饭也熟了!
看着桌上清清爽爽,新鲜碧绿,冒着热气的佳肴,刘三忍不住挺起胸膛,骄傲地看着春花娘。一边得意地对女儿说:“吃吃看,是不是比你们老娘做的还要好吃!”
小姐妹迫不及待地夹了菜吃,又喝了老大一口热呼呼的粥,一股暖流由上而下,进入胃中,真是说有多舒坦就有多舒坦。姐妹们纷纷向刘三竖起大拇指,“老爹,你的手艺真是不错!”
刘三嘴都裂开了,笑道:“你老爹我是不出手便罢,一出手便一鸣惊人啊!”吊着嗓子唱大戏似的,就差川剧里面打锣鼓的背景音乐了。
春花娘坐下来,吃了一口菜,在刘三期待的目光中,道:“味道的确不错。”
刘三昂首挺胸。
“……但是,你今天炒菜用的油,我足可以用上三天!腊肉拢共才那么些,你一口气煮了两三斤,寅吃卯粮,你以后就不用再吃肉了!还有烧的柴,可以煮上两顿饭,以后没柴烧了,春月负责去打柴!还没有热猪食……”
一席话说得爷儿几个一脸菜色,没什么食欲了。而春花娘则挥筷如雨,边吃边叹油水多的菜味道就是好。看着碗里的菜飞快减少,爷儿几个再顾不上沮丧,抄起筷子就开干。大家都饿得狠了,这顿饭竟然吃得比平时快了一半!
经过这次深刻地教训,刘三父女这才学乖了,无论自己有多忙,总是不忘帮着春花娘做家务。如此这般,一家人终于和谐了。
而那个圆角柜最后做成了方角柜,原因是没有好工具打磨,手艺也不到家。
高价请人制了些小铁钉(期间刘三还被嘲笑要小钉子是不是做给小儿子做玩具,刘三气得鼻孔冒烟,真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他不是没儿子么,差点与人斗起狠来),熬了松脂,糊得满手胶脂,拼拼接接,经过无数次失败,终于做出了个光光滑滑齐人腰的角柜。
春花让刘三放了一百斤重的粮食在柜子顶部,柜子纹丝不动,又加了五十斤,没事,又加了五十斤,柜子左侧板有些倾斜,忙撤下东西。开始刘三还不明白春花放东西有何意图,过了一会才知道是在测重压。把重物放进抽屉内,第个抽屉差不多能承重十五斤左右。
春花和刘三满意地笑了。再漆上棕色漆,外表看起来竟与普通柜子一般无二。
刘三蹲下身仔细检查抽屉关结,叹道:“我走南闯北,还没见过做抽屉不打滑槽的。粘上坚实的木条,放了抽屉上去,竟也和人家辛苦打的滑槽功能无二。”
春花娘担心地道:“粘上去的东西总比不上天生的吧?要是滑脱了怎么办?人家在整木块上打的槽,想想就很牢靠呢。”
刘三露出放心的笑,“不怕!牢靠得很!还打了细铁钉进去的。你不相信松胶,总要相信铁钉吧!这可是专门造的铁钉,花了大代价的!”
春月春雪早坐上柜子,摇头晃脑甩着小腿儿,拉着活动的抽屉玩。
春花笑道:“娘,你要是不相信,你也可以坐上去试试!包准不会坐坏!这东西和老木匠做的并不差到哪里去!最关键的是,它好制作呀!就是半个学徒都做得来!”
春花娘摇头道:“不用了。我总觉得怪怪的。现在看着好,别到时候人家一用就散架了,可怎么办!”
“娘!你怎么这样说啊?”
春花娘还是不抱期望地道:“我看你这个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明明是个匠人活,被你弄得好像妇孺之辈都能做似的。那木匠岂不是太平平常常了?这个东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看就比那废品好上一点点儿!”
春花不由懊恼地嚷嚷,“娘,你怎么这样说啊!这可是我和爹辛辛苦苦想出来的呀!”
“你爹一个半罐水儿,你,半点水儿都没有,如何能做出什么高级东西?我看还是别送人,扔家里放破草鞋吧。”
“娘!你也太糟蹋我的东西的嘛!不带你这样的!你不是应该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们的么?怎么你是第一个唱反调的!爹,你看娘,好讨厌,尽泼冷水!”
刘三也拿不定主意,“花儿啊,这个柜子如果拿出去,那是真要被人瞧不起的,老木匠吐口唾沫能把人淹死呀,在他们眼里这种东西那简直就是垃圾,送人都嫌占地方呢!”
春花扶额,活生生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呀!怎么就说不通呢?
要知道一种新事物必须要经年累月之后才能被接受,现代人看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在前人眼里那就是一个怪物!如何才能推广这不是技术的技术呢?春花陷入了迷茫之中。
李大姑的嫁妆经过二十多天的制作打磨,终于在过礼那天全部完工了。一水儿的黑色家具,高头大马,结结实实,大方美观,占了大片地坝,闪花了大娘子小媳妇的眼睛!
赵木匠派了十多个徒弟从赵家村出发,坐牛车赶到离镇半里远的地方下车,两三人一组抬起家具一路招摇过市往李大姑夫家抬去。
李磊作为娘家兄弟,率领男人们迎接。他们一群人每人肩上都担了挑子,里面有铺盖棉絮枕头、鸡鸭活物、粮食、衣裳日用品,林林总总排了一长串。
李磊等人笑嘻嘻地迎上来,手里拿着一段红绸,系在家具上。他和老娘前一天就去赵家村验过货,对这些家具倒不是那么陌生。而那些第一次见的乡人路人,皆议论纷纷,咂舌道李婆子真是好大手笔!又赞家具好,看着大气。木头带着那抬家具的徒弟们见机笑道这是镇上刘三木器铺出品,赵木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