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身后有接近五千军,正是当初李敢和姚招合兵,奔袭婼羌的那支人马。
姚招受诏回长安述职后,这支人马就全由李敢带领,一直在西关活动。
李敢在近乎旬月的时间里,逐步探查祁连山,找到一条通行路径,并按命令完成了藏兵。
好在此前对周边羌寨进行过一次大清扫,附近已没有羌人的眼线,否则很难保持全程隐秘。
今日凌晨,霍去病来到边关和李敢汇合,遂带领罗什娜等使节,在山中快速推进。
道路事先是李敢已探好的,并在不易行进的一些崖壁处,修了栈道,勉强可通行。
栈道就是在悬崖峭壁上,凿孔塞入木材,修一条能通行的道路,也称复道,始于战国时期。
汉军在这方面非常在行。
前有淮阴侯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平素禁军的训练项目,也有栈道渡崖这一项。
罗什娜等人看见栈道才知霍去病准备之充分,远出他们预料,显然在很早的时候便对这一战有所布置。
穿过祁连山,来到另一端,罗什娜,张骞等人便看见近五千精锐,正等在这,蓄势待发。
霍去病统兵,旋即发起突袭。
他们自祁连山杀出,挥军北上,成为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奇兵,遂从焉支山和乌鞘岭冲进西匈奴腹地。
这路就走宽了,海阔随便游。
随后直线北进,顺势奔袭藗濮部,放火烧营。
残忍是战争的代名词,对敌完全没必要讲什么仁慈,否则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此刻已是太阳高升的上午,沿途遇到的第三个部落。
在霍去病挥手下令的声音中,后军如狼似虎,在李敢带领下,往前方部落杀去。
全军取长弓,急速驰骋中先来两轮远射,弓弦震颤,箭矢如雨。
而后到达距离目标五十丈处,改为弩箭劲射,最后是近身搏杀。
对面的匈奴部落并非全无防备,霍去病带兵一路杀过来,路上不仅碾死了匈奴人的小股边哨,且已经怼翻两个部落,皆是大火冲天。
奔袭过程中,不可能携带物资,所以大火全给烧了。
这第三个部落,是个数千人聚居的中型部落,汉军并未掩饰行藏,策骑而来的时候,便被他们发现。
整个部落立即动员,发出求援信号,燃起牛马粪便,形成冲霄的狼烟。
同时在部落外围,架设了拒马的木棘。
部首一声号令,部落内连七八岁以上的小孩,妇女,都拿起木头削成的尖矛,一脸凶狠,准备和汉军死磕。
“汉人杀过来,想抢夺我们的牛羊马匹,我搵咯部绝不答应!随我和这些汉人死战……”
部落内一个部族之首,大声呵斥,正在动员整个部落迎战。
嗡的一声,这部落之首话音未落,便被李敢开弓,双箭连发,穿喉射死!
李敢的射术承袭其父,在汉军里稳排前十。
汉军策骑接近过程中的弓弩射袭,已干掉外围大抵四分之一的匈奴壮年男丁。
这些汉军中有部分羽林和虎贲卫新兵,两个月前随姚招来到西关,但本身都是精挑细选的部众。
且近两个月的征战,连场厮杀,已让这支部众快速成长。
这时,近五千兵马策骑,直扑匈奴部落。
霍去病在稍远处驻马,身畔跟着小队亲兵和罗什娜等使节,以及张骞。
前军冲阵时,以李敢为锋芒,呈锋矢阵。
李敢在冲锋中连声呼喝,汇聚后方部众的兵势,隔空挥动手里战枪。
那战枪上催发出一道道虚影,宛若投矛,隔空破敌。
匈奴部落内,几个头领模样的人,接连被李敢隔空刺死,鲜血溅落。
队伍在冲锋中,快速变化,后阵的两个边角最先加速,超前,从锋矢阵变成一个倒竖的三角形,而后两列队伍,开始闭合,相对驰骋。
队列交错的中间区域,就是匈奴部落。
整个部落遂被队伍合并,交叉覆盖其中。
最终汉军的骑阵,变成一个交叉的x形。
从远处看,队伍如同一把剪刀合拢,将匈奴部落夹在中间,切开。
当马蹄踏过,一切都被阵列卷入,粉碎。
这是军阵中最具杀伤力的一种基础阵型,即剪刀阵,非常凶。
因为军伍会在开阖的过程中,闪电般挥动手里的战枪,形成戳刺。队列过去以后,只要是范围内的敌人,身上至少会多出一道被战枪穿透的血窟窿。
来回两次扫荡,剪刀开阖,能活下来的匈奴人少之又少,地上伏尸处处,鲜血殷红。
太残忍了……罗什娜在远处偏过头去。
她亦知道战争容不得半点怜悯存在,只是不想亲眼看见这个过程。
罗什娜扭头看向霍去病,恰好见到他冷静如冰雪的双目。
这一晚的经历,让罗什娜真正意识到这位尚不足二十岁,却已名震天下的骁将到底有多厉害,其用兵之灵活多变,已将指挥作战,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看到他的行军打仗过程,罗什娜等人都有种难以具体表达出来的感慨。
在匈奴人抢先发力,占据有利地势的情况下,霍去病的一次出兵,就近乎改变了西匈奴战场的局势。
没人能想到他会从祁连山横穿杀上来,直切焉支山和乌鞘岭区域。
匈奴人的粮草受胁,形势无形中已由霍去病来主导。
他抓住匈奴粮草的要害,整个西匈奴的兵马,都被撬动,赶来堵截阻止。
战场形势,因此发生了巨大的倾侧和不确定性。
谁胜谁负,要看霍去病接下来怎么打。
所有的兵法之道,战争手段,其实都是在教兵者如何寻找敌人弱点,避实击弱。
兵者诡道,上兵伐谋,就是此意。
兵家在战场使诈,谁能把对手耍得团团转,而自己占尽优势,以最小的消耗,赚取最大成果,便是战无不胜的基础。
常有高明的兵家以少胜多,便是因为能集中优势,搅动全局,击敌之弱。
正面对攻冲杀,其实反而落了下成。
只有狭路相逢,或强攻的时候,拼的才是勇力。
真正的兵家较量的是指挥手段,是纵观战场的智慧,看谁能翻手云雨,把对手戏弄在股掌之间。
罗什娜脑内念头起伏,问道“霍侯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先和匈奴人过几招。”
霍去病淡淡道“我把这些匈奴小国一点点吃掉,看苣都来是不来!”
西匈奴因为比邻西域,和西域多国林立的情况类似,部落也称小国,这是地缘文化造成的差异。
霍去病话罢做出手势,亲兵立即传令,纵火烧营,收兵,准备奔袭下一处。
破一座匈奴小国,汉军快速完成平推。
“我们连破数座匈奴部落,匈奴已有警觉。焚营的火光岂不更快暴露我们的位置?”张骞在一旁说道。
“暴露又如何?
让他们来,趁机调动西匈奴兵马,看看他们在这里都有哪些埋伏。”霍去病从容道。
张骞亦通兵事,在正史上还亲自带过兵,闻言若有所悟。
不久之后,这处匈奴小国火光冲霄,熊熊燃烧。
汉军在霍去病带领下,奔向下一处匈奴部落。
“霍侯好像非常喜欢突袭,摧毁匈奴部落?”
罗什娜有些奇怪,这位冠军侯非常执着于破营,打完一处就奔下一处,跟事先排练好了似的。
“若不能马踏联营,怕后人骂我。”
众人疑惑,不解其意。
霍去病指的其实是历史上的冠军侯,在河西之战中,连破敌营的过程。
历史上,冠军侯从陇西西北角出来,过后世的兰州,经乌亭逆水,沿乌鞘岭北坡草地往西推进。
而后经过藗濮部落,狐奴河,以及石羊大河。此后转战六日,连平五个匈奴小国。
其作战方针,是负隅顽抗者杀,愿归附大汉的可以投降不死。
这么做就极大程度的分化瓦解了匈奴人的战斗意志。
随后霍去病翻越焉支山,即后世甘肃的大黄山,继续往西北挺进,行数百里,和浑邪,休屠二部相遇。
双方惨烈厮杀,面对对手的优势兵力,汉军仍大败两部联军。
令对方残兵败退逃命。
此役汉军收获非常大,不仅擒获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等大小头领,并斩首近万,取得了祁连山北路的第一次胜利。
但冠军侯此役也折损颇重,万余兵马战后剩下不足半数。
这些兵力已不足以继续推进,所以霍去病率部原路返回,行至皋兰山下,今兰州以南,又遭遇匈奴折兰王和卢侯王的联手狙击。
霍去病指挥麾下部众,再破两方联军,大振汉军之威,最终胜利回师。
这就是第一次河西之战的全过程,以万军打穿对手两次联军蓄势以待的阻击,并破敌之五座小国,正式拉开了其战神之名的序幕。
眼下的形势有所变化,霍去病亦有调整,转而从祁连山杀出来,北奔横向杀入西匈奴腹地。
不过两代霍去病的战略目标高度统一,都是击敌以弱。
进入匈奴腹地后,先溃藗濮部落的路线,又重新重合起来,惊人的相似。
霍去病眼下准备先把历史上的河西之战的丰功伟绩给打出来,六天五国这事必须得有。
骄阳如火。
汉军驰骋离去后的中午,西匈奴麾下的一支部众,策骑来到被焚烧的这处部落。
这支匈奴部众人人骑乘高头大马,全员神色冷肃,队伍行进间有一股无形的杀气。
整个队伍近万人,为首者人在中年,身形瘦高,穿狼皮袍,目光锐利,像是会发光般慑人心神。
他带领部众靠近后,检查地下残留的交战痕迹,目中慢慢浮现出稍许惊色
“部落外的痕迹,几乎全是对方策骑直线推进的蹄印,纠缠厮杀,进退变化的蹄印一处都没有。
这说明部落的抵抗,完全被对方碾压,好精锐的队伍。”
这人的眼力颇为厉害,单看蹄印就能分析出大致战况。
他身后左侧,有一身形瘦小的匈奴女人,在空气中嗅了嗅,又看向地面的马蹄印。
霍去病离去时,并未动用行军策,蹄印明显。
女子闻嗅气味,则是在确定蹄印不是汉军故意留下的疑兵之计,以免追错方向。
片刻后,女子道“折兰王,他们往西去了。”
原来这支兵马就是名震西匈奴的折兰骑,匈奴传承久远的一支强军。
此刻这支队伍由折兰王亲率,往西追了上去。
他们去后的下午,又有两队兵马,先后来到被焚烧的这一匈奴部落。
其中一个是浑邪王麾下部众。
另一队,却是以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匈奴人为首。
这匈奴青年体型瘦高,眉峰上挑,眼神犀利,正是苣都的弟子,大单于伊稚斜的亲子挛鞮坚。
三路人马,相继追击往汉军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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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随后的两日时间,陆续收到西关前线战报。
“禁军离开长安的四万中军,加快了行军速度,已至西北边关。”
“冠军侯带兵进入西匈奴,两日内,先后破藗濮,铲祭,孝兰等匈奴五国,粮草皆焚之!”
“匈奴浑邪部,休屠部合兵一万余。折兰部精骑八千众,单于之子挛鞮坚所部八千众,三路人马正追在霍侯身后,进行堵截。”
“到昨日下午,霍侯率军掉头迎敌,目标是紧追的休屠部兵马。
适时匈奴各部正分开围堵,并未料到我军被多路追袭下,敢于出手反击。
双方厮杀,在其他各部匈奴兵杀上来合围前,休屠部人马被霍侯率军斩杀逾千。
我军在匈奴各部围上来前,抽身远去。
到昨日黄昏,霍侯领军频繁穿插,和匈奴各路追兵都有交手,激战,但皆在对方合围前脱身。”
负责念战讯的董旭额头冒汗,字里行间亦能感觉到此刻的西匈奴草原上,风云激荡,杀机四起。
霍去病正统兵转战千里。
被多路匈奴兵追击的形势,是他蓄意造成的,旨在试探匈奴的布置虚实。
霍去病或还有其他战略意图,但众人目前还不知道。
书房里,懂兵事的如皇帝和几员武将,董仲舒也算半个,还从战讯中听出了其他味道。
霍去病和这些匈奴部众逐一交手,过程中能随时抽身,足见牢牢掌控着主动。
不过,一条接一条的讯息传来,仍让人感觉心里不断收紧。
在敌人的包围中,只要稍有不慎,被缠住,就要陷入死战。
换个人,绝不敢如霍去病这般横行无忌。
这在特种作战中,叫深入敌后。
董旭咽了口唾沫,念出最后一句道“霍侯在今日晨时,传回最后一条讯息,说他已动用行军策,甩脱各路追兵,开始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目前霍侯的踪迹再次消失,已有数个时辰未曾有新消息传来。
倒是西关太守章军传讯,说大军已出关,进入战场。”
皇帝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顾盼众臣道“冠军侯统兵两天连破匈奴五国,朕想知道,古今名将还有谁能做到?
拟朕的口谕,将冠军侯杀入西匈奴,如入无人之境通告天下,以振我汉民士气。
再发诏书,送给匈奴单于伊稚斜,告诉他,朕麾下大将,必灭其匈奴。让他俯首来朝,否则翌日便斩其头颅!”
“唯!”董旭躬身答应。
……
夕阳晚照。
匈奴草原上,一支汉军从薄雾里忽然冲出,急速从北往南驰骋。
整支队伍如出鞘长刀,杀气腾腾。
经过前期的奔袭,破营,试探,和追兵的交锋,到了真正厮杀一场,威慑各方的时候!
霍去病前方,是休屠部和浑邪部之前联合驻守的那处营地,极具战略意义的一处关键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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