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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的一切都在告诉我——国家在帮助和提升底层6亿人民生活质量的时候,是完全不考虑投入产出比的,一些基建可能永远都收不回成本,甚至还要承担巨额维护费用,但人民的生活和选择变得丰富了,国家在基建投入上给予他们巨大的托底,他们只要愿意努力,就能走出大山,就能拥有更好的生活,他们的下一代只会更好。而这一切,在资本主义社会是不可能实现的。”
蒋凡曦忽然一阵恍惚,看着唐熠坚毅的侧脸,久违地想起了资助人韩叔叔。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再想起过资助人,这些年,唐熠对她极尽温柔与呵护,她已经渐渐忘了他还是那位对贫困学生无私奉献的韩先生。
她忘记前路危险带来的精神紧绷,血液里爱国因子疯狂奔腾着。
她没有爱错人,唐熠值得她用一生去守护。
“你知道吗?”她定定望着唐熠,“我有多了解你,就有多爱你。”
唐熠弯唇,视线看着复杂的路况,双手轻松把控着方向盘:“爱我什么?”
“爱你宽厚的胸襟,爱你清醒的头脑,爱你坚定的信仰,爱你赤诚的初心,爱你为那些陌生人所做的一切……”
唐熠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回旋在小小的车厢里,与渗进车内那来自大山淳朴的风裹旋在一起。
……
晚上九点,终于过了最危险的路段,他们继续一路往西南。
在蒋凡曦的强烈要求下,唐熠在最近的服务站停车,稍稍休息片刻,换蒋凡曦开。
他睡了三个小时醒来,十二点多,让蒋凡曦去睡,自己喝下一杯浓咖啡,继续上路。
本来说好蒋凡曦只睡三个小时,他半夜三点叫醒她,换她开下半夜,结果蒋凡曦醒来的时候,车外天光大亮。
她睡懵了,将插在水杯架上的手机拿出来一看:“啊,早上九点了?!你三点怎么没叫我起来啊?”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声音因为通宵开车而带着疲惫:“我喝了咖啡不困。”
蒋凡曦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将座椅调回去,双腿往前蹬直抻了抻:“不困也不能一直开车啊,下个服务站停车,我们吃个早餐,然后换我开。”
“好。”
车子又高速行驶了十几公里,减速进入匝道,在服务站停下。
蒋凡曦在女厕的洗手台前稍稍洗漱了一下,然后和唐熠简单吃了点早餐,继续上路。
这次换她来开,让唐熠补眠,结果唐熠也没睡着,躺在副驾上,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下京昆高速之前,你找服务站停下来,换我开。”唐熠抬手看一眼腕表,“大概中午一点左右。”
“不用了吧,我直接开到目的地,也才四五个小时,而且现在大白天呢,视线挺好的。”
“都是山路,比昨晚山西那一段还难走。”
“山路啊……”蒋凡曦笑,“你真是跑来山沟沟度蜜月?”
“嗯,要去布拖县。”
“布拖县?”
蒋凡曦理科生,高一之后就没再接触地理,国内所有省级城市她都不一定说得全,更何况是四川一个小县。
唐熠提醒她:“凉山彝族自治州,在四川省西南边缘。”
她皱眉想了片刻,一些曾经在新闻上看过的字眼跃入脑海,但她不是很确定,她无法将蜜月地点与贫困县联系在一起。
“大凉山吗?很穷的那个地方?”
“嗯。”
蒋凡曦踩着油门的右脚一抖,半天没说出话来。
唐熠说:“我们结婚之前,我每年都会抽一礼拜时间去看看那边的孩子,最后一次是19年,当时我还跟孩子们说,下次会带一位漂亮的大姐姐来跟他们见面,结果20年新冠,你当时忙着研发芯片,我年底又去了美国。”
他无奈笑了下,说:“那边的办事员前阵子打电话给我,说孩子们一直念叨着我什么时候去看他们。”
见蒋凡曦没吭声,他歉意地笑笑:“我事先没告诉你,就把你带来这里,你会不会生气?”
蒋凡曦回神,油门往下踩,车速又快起来。
她笑了下:“不会,我知道你的意思。”
唐熠看回前路,没说什么。
蒋凡曦稍稍冷静心情,问:“所以你昨晚说的这些年去过不少贫困的地方,大凉山也是其中一个?”
“嗯。”
“为什么要来这些地方?”
“精英阶层习惯向上探索,他们计划做诺亚方舟,梦想移民别的星球,忙着收割,忙着使自己的资产无限增长,可我却觉得这一切都是虚无的,对我来说,最真实莫过于脚下的土地。”
唐熠声音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18岁之前,其实过得很分裂,整个人都是分裂的,因为我没办法定位自己,或者说,我没办法融入在美国的生活,那种状态很糟糕,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18岁那年,我回后海呆了几天,舅舅开车带我来大凉山走了一趟,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中午从北京出发,我和他换着开……我在那里完成了自我救赎,找到支撑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信念。”
蒋凡曦难过地咬着下唇,湿意很快冲击了双眼。
她以为唐熠生来坚强、自带超脱与看透一切,她忽略了他也是平凡的人,也有需要救赎的地方。
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去关心过唐熠的内心,她以为陪他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就够了,她忽略了他内心可能也压着沉沉的枷锁,肩上更是扛着重重的责任。
想起昨晚还因为他不让自己跟司辰他们见面就和他撂狠话,蒋凡曦心里一阵难过。
“对不起,”她小声说,“我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你是不是真的快乐,我看你笑,就以为你是真的开心,还老是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烦你,唠叨你。”
唐熠大笑,习惯性抬起手,却又停顿在空中,不敢去揉她的头发,怕影响她开车。
他收起手,笑道:“生活就是这样,没必要天天说一些苦大仇深、无法释怀的事情。成年人习惯把一切情绪放在心里,自我化解。”
蒋凡曦自我反省片刻,说:“那我真的就是小孩子。跟你比起来,我真的太肤浅了……”
“没关系,我们之间有一个大人就好了,两个都是大人,那多没劲啊。”